顾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陈若弱的身子转回来,抬手给她擦了擦眼泪,眉头微微地舒展开去,目光澄澈而又认真,看着她,说道:“夫人所想,正是文卿所想,女从一而终,男一心一意,本为天地至理,只是国情在此,说与外人听,约莫无人肯信……可否借夫人一甲子,以观文卿承诺行践否?”
一甲子,六十年,陈若弱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望进顾屿诚恳的目光里,忽然就觉得这个男人,大约是这世上最好的一个。
她没有说话,紧紧地抿着唇,顾屿也就这么不紧不迫地看着她,似乎已经笃定了她的答案,陈若弱的手慢慢地松开了,手里的菜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一把抱住了顾屿的肩背,死死地把头埋进了他的怀抱里。
顾屿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叹息道:“我也是人走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本就准备宴上谢过徐刺史美意,把人送回去的,不想还是惊动了你。”
“说的好听……”陈若弱的声音已经软了,还是撑着一口恶气说道:“你少来哄我,官面往来,你初来乍到的,这不是得罪人了?那些丫鬟就放在外院,你不去看不去碰,等回京也不带她们,我们就当做没这回事。”
顾屿弯了弯眸子,柔声说道:“夫人盛怒之下,还记得替为夫着想,得此贤妻,真是文卿三生幸事。”
陈若弱被夸得不自在,别开视线轻声哼道:“那个徐大人,我还当他是个好人来着,没想到是个混账,上官一来,就可着劲地朝人房里送美妾,我看这次查案,要好好查查他自己才是!”
她说的其实没什么错,顾屿笑了笑,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淮南道一案牵连甚广,但初始并没有查出太多事情来,有一批官员在周余之前被抛出来保帅,藏得深一些的,则是在之后元昭帝亲自接手审查,才被一个个带出来。
徐景年就是后者,死都死得比他幕后靠山还迟些,他也算是机关算尽,若非太子派去的特使分外看不惯他,即便结案还是努力深挖,也许徐景年还不会死得那么惨。
上一世的黄轻年少心急,查出周余这个大萝卜之后就满心想着让他带出其他的泥根来,却没想过周余底下还有一节老树巨藤,打草惊蛇,周余被灭口之后自然失了追查的方向,他多活那么多年岁,又占尽先机,若是落得和黄轻一样的结果,那就不是顾文卿了。
他要做的,是铲碎这淮南道的壳子,挖松这淮南道的土,等到土松了,什么萝卜树根也就全现原形了。
江淮自古就是富庶之地,淮扬两地更是运河枢纽,交接南北商货往来,尤其是这盐商聚集之地的扬州城,每日豪奢无度挥金如土,并非虚言。
扬州城最好的酒楼是春满楼,遥望秦淮,前朝始建,到了本朝又被一巨富买下,重新修缮,自五层又加三层,每逢入夜时分,楼中亮起灯火,远远看着,美轮美奂,平日里商贾聚集,官员往来,热闹非凡。
今日是为京城来的钦差大人举办洗尘宴,春满楼停业一日,隔着两道巷子就不准百姓靠近,四面都有衙役把守,顾屿到时,徐景年已经带着十数名地方官员等待多时,并不见道御史周余,想来是徐景年已经把他在码头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周余,无故不接旨是重罪,周余自然得顺着他的话,认了有恙在身。
周仁来得比顾屿早一点,这会儿已经在次位落座,见到顾屿进来,徐景年带头起身相迎,似乎已经忘却了码头上的尴尬,笑容可掬地带着顾屿和陈若弱在主位坐下。
陈若弱来之前是特意打扮了一下的,从穿戴到发式,再从妆容到配饰,都是京城最时兴的款式,一看就和扬州城里的官家夫人不同,只是面上的那大片胎记实在太过显眼,就连徐景年这样城府极深的,都忍不住露出了一点诧异的目光。
顾屿面无异色,发觉楚州刺史身边的年轻人还在盯着陈若弱出神,眉头都蹙了起来,楚州刺史连忙推了身边的年轻人一把,对顾屿告罪道:“乡野后生,没见过世面,还望钦差大人恕罪。”
年轻人被推了一把也反应过来了,连连跟着楚州刺史低头,陈若弱对着那个年轻人和善地笑了笑,语气轻快地说道:“不妨事,听闻扬州城富贵,我想着入乡随俗的好,没成想打扮得过了,叮叮当当像开着首饰铺,着实晃眼了些,不怪这位公子。”
明明只是打圆场的客套话,却让她说得风趣极了,年轻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楚州刺史黑着脸瞪他一眼,转头对着顾屿,还是陪着笑脸,连连告罪。
顾屿似笑非笑地扫了众人一眼,并不在意这个插曲,视线落在徐景年的身上,仿佛岔开话题似的说道:“京城最好的酒楼是平王门客的手笔,楼高七层,远望宫阙,前年被人上报万岁,闭门铲去一层,才许开业,这扬州城的酒楼可真不凡,足有八层,顶楼望月,似一手可摘星辰,豪气干云,不知是哪位大人的手笔?”
徐景年面色微僵,笑道:“世子怎么还没喝酒就醉了呢?朝廷规定,官员不得经商,这酒楼是本地名商李海所开,当初报上官府的时候也是合制的。”
“是啊,顾大人,这里是淮南道,扬州城不是京城,这春满楼遥对的不是皇家宫阙,而是秦淮妓馆,哪有大人您说的意思,而且这谁倒是敢呐!”和州刺史连忙附和着笑道。
顾屿定定地看着徐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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