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
又收到清宛寄来的寒衣。这衣裳厚实,用料极好,针脚却十分粗陋,无疑是她亲手缝制。天还并不很冷,可我立即将衣裳穿上,简直一刻也不愿脱下。
随同寒衣寄来的,还有几包干果蜜饯,一卷书简。我将干果蜜饯背了人,给了弃轩,又背了弃轩,打开书简。
我原以为,那上面会写些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或是很动听的情话。哪里想到,清宛笔墨间除了问候,就只提到夏天时,她父亲命人将庭院中几棵梅花树的枝杈砍去了几枝,因为它们过于繁盛,已经遮挡到了院中其余花木的阳光。她望着被砍下的枝杈上那许多绿叶,忽然记起多年前,我曾攀上她家墙头,折了她家一根顶花带叶的树枝。
我将书简合上,觉得清宛未免过于小气了些,那般远的一件小事还要拎出来唠叨。
流放到边塞的第一年,就收到清宛寄来的书信。当时我回了一封信,劝她忘了我,与她决绝。可书信和寒衣还是源源不断寄来,我原封不动,悉数退回,想要她死心。
成为戍卒后,在远离城郭几十里处,独自一人守着个荒僻的小土堡,我就这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期盼她的书信不要再来,又惧怕她的书信真的不再来。
无论怕还是盼,她的书信还是一封一封来。在遥遥无期的绝望中,我终于又回了一封信,我不记得在信中,是劝她等,还是不再等。只记得那封信的最后一句话“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在我得到意想不到的报答,结束那遥遥无期的戍卒生涯时,立即就给清宛去信,在信中许诺,与她重逢后,我永生永世都不离开她。
搜肠刮肚出几句清宛最爱的诗经写完回信,就与众将士一起,接到了征讨郅支单于的诏令。我先是大惊,而后兴奋不已,对弃轩道:“我们终于能一雪前耻,你可还记得,那个郅支单于九年前做过些什么?”
弃轩道:“自然不会忘,他杀了我大汉的使者谷吉。”
我感慨道:“那时我还在长安,听闻此事后激愤不已。想不到九年后的今日,竟真有机会上战场去,踏平匈奴王庭。”
“谷吉,我曾有幸见过他。他为人有些迂腐,又爱说教,不过博学而正直,是个很值得尊敬铁骨之臣,郅支单于却将他杀了。不想,我竟有如此荣幸,能随大汉将士一起,为他讨还这个公道。”弃轩亦是感慨。
我对弃轩笑道:“恭喜你,这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相信你一定能斩杀几个匈奴的名王。”
“这个机会未免来得太快。听闻校尉病了,这诏令恐怕是副校尉的自作主张。”弃轩淡淡一笑。
我不解:“他怎么敢,再说,他又何必?这是千载的功业,上奏应当会得到许可。”
弃轩道:“战机本就是千载难逢的,上奏,等待公卿决议,再等诏令下达,取胜的机会难保会在这等待中失去。再说,奏请未必就会得到准许,你是副都尉的亲信,应当清楚他的权欲有多重。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我担忧道:“若真如你所言,这一场征讨,副校尉岂不是没有任何退路。胜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败了,他可就要被套上枷锁,接受刀笔吏的拷问。”
“不错,到时你的大靠山就没了。”弃轩笑道。
“不会,我的大靠山不会倒下,我们此去决不会败。”
“是,我们不会败。不过你的大靠山最后还是会倒。大获全胜之时,副校尉必定威名极盛,朝廷对有功之人不会不赏。但副校尉为人贪婪,权欲又盛,这品性既不合今上胃口,又容易得罪人,过个几年,难免被人寻出把柄来对付,他不可能一直得意下去。”
“如此说来,我也只能及早抽身,回乡做个田舍郎。”
“那也未必,你还可以找个新靠山,比方说我。”弃轩劝我道,一脸认真。
“是啊,那时,你已经是个将军了。”我笑道,觉得弃轩很不可靠。
此次大军集结,既有大汉屯田的官军,西域各小国的军队亦被召来。汉兵与胡兵合在一起,共有四万人之众,按照惯例,我们号称十万。
校尉部署行军的阵式,增设扬威、白虎、合骑三校。
我与弃轩都在新增的白虎军内,跟随都护,从温宿国出发,先由北道前往赤谷。几年前,郅支单于因为忌惮我大汉,又欲避呼韩邪单于锋芒,接受康居王的邀请,率众离开漠北王庭,远赴康居,所在十分遥远。使得我等路途亦是十分遥远,连日急行军,越是接近康居,我与弃轩就愈加兴奋,又愈加不安。
“我这一生,还从未离家乡这样远过,这个郅支单于,也是造孽,他难道以为躲这么远就可以冒犯大汉?”在夜晚的篝火旁,耳听着远方狼嚎,我一面望月思乡,一面对弃轩抱怨。
“为仪,我容易迷路,如果离了大军,那可惨了。”弃轩颇有些担忧担忧。
我道:“不要怕,如果你迷路,我一定会找到你,带你回家。”
弃轩道:“说好了,到时你可别只顾着睡大觉。”
我疑惑道:“我什么时候只顾着睡大觉了?”
弃轩不答,低着头只顾笑,一见他笑,我也忍不住跟着笑。弃轩肤色白皙,用一个胡人少女赞美他的歌谣来说就是“月光一般皎洁”。
月亮上有阴影,而弃轩右脸颊上有一弯新月般的伤疤。所幸这疤痕不大,并不有损他的风采,又正好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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