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为了我自己呢?”
“绿衣,等你找到他,就告诉他,我要嫁给那个戴面具的人了。我会很乖,很听话,过得很好。然后你们,都把我忘了吧。如果你找不到他,一定要回来找我,我总会一直等着你的。”清宛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望着窗外的梅花树说道,树影婆娑,映在她们身上。
“我们都会回来,即使那时你不在了,我和他,也都要回到这里,看看那棵树。”
我跨过第五道宫门时,什么也没有看到,眼前只有一片黑暗,黑暗中什么声音也没有。仿佛天忽然黑了下来,或者我同时失聪及失明。
寿昌公主的梦境应当至此结束。在这一片无边无际,无光无声的黑暗里,我感到无尽恐惧,僵立在原地,想等黑暗散去。可这如同等待朔然先生的死讯一般,遥遥无期。
伸出手向前摸索,面前什么也没有,空气却仿佛更冷一些,越往前越冷。也许前方已是一片深渊,渊中满是死水,水冰冷彻骨,正好给久不归家,满面尘土,满头虮虱的游子洗浴。我往前大大跨了一步,做好跌进水中的准备。黑暗却散去了,眼前只是一片清明,还有第六道宫门。
寿昌公主的梦境又降临,这是个漫长而不停歇的梦,越过了无数山川和街巷,使我想起从前游医时,也是这般,不停走,走了不知多远。
我看见绿衣身着麻衣,作男子装束,跟着一股贩盐与丝绸,铁的商贩从一条崎岖而隐蔽的小路离开国境,又与他们分开。我看见她独自走在一条寸草不生,干枯龟裂的河床上,逢着一队长身玉立、身着白衣的汉人。
我走近一些,听见他们的对话。
“你要找的人,原来也是霍羽。”其中一个白衣人说。
“那可不必再找了。”另一个白衣人说。
“每一年秋天将尽,河水都会干枯,露出河床来,雪还未降下。我家主人这时候每年都派人来找,已经有五年,我们是第六年的人。”另一个白衣人说。
“第一年的人搜寻整个河道,他们逢上野蛮人,被打死两个同伴。第二年的人踏遍了右岸,他们有一个被毒蛇咬死。第三年的人将右岸找遍,狼咬瘸了其中一人的腿。第四年和第五年的人无处可找,只好在荒原里游荡一整个秋天,打些野味吃,然后回去向我们那个性情暴虐的主人复命。”另一个白衣人说。
“若你无处可去,不如随我们一同游荡,等秋天过去,再一同回汉地去。”另一个人白衣人说。
“你还是要走,也罢,不亲自去寻,你也不会死心。不过要小心,不要忘记,此地有毒蛇,野兽,还有野蛮人。”另一个白衣人说。
“对了,你是什么人呢?不远万里来寻他,是他的兄弟,朋友,还是仆从?”另一个白衣人说。
“哦,你是他家的人,可你是他家的什么人呢?”另一个白衣人说。
守着第七道宫门英俊挺拔的侍卫鼻尖上,停着一只红色蝴蝶。可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似乎不为所动,如一尊石像。我一走过去,蝴蝶就被惊飞,一路飞进第七个梦里。绿衣也看见那只蝴蝶了,她很惊讶,毕竟在她身周,只有沙石和荒草,连一小朵最寻常的野花也没有。
我们一同追着那只蝴蝶,它飞得并不快,可我和绿衣都追它不上。当我们筋疲力竭,打算停止追逐时,它又飞回眼前挑衅,使人心有不甘。蝴蝶最后萦绕在一棵枯树旁,仿佛这棵枯树是一朵香花,它光秃狰狞的枝杈是柔美鲜艳的花瓣。绿衣被树下一片闪着鳞光的废铁所吸引,竟徒手去掘土丘。
我则乘机将那只昏了头的蝴蝶一把抓进掌心,它徒劳地挥动翅膀,在我半握成拳的手里挣扎。我以为它飞不出去,它也的确没有飞出去,它流出我的手掌,一股红色的汁液流出我的手掌,在离地面一尺高处,又汇聚成蝴蝶。所有脚被栓在土地上,笨重而粗蠢的生灵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飞越高,一直飞上青天,消逝无踪。
青天令我重新想起绿衣,低头看她,见她双手血迹斑斑,已自土丘中掘出一副破烂生锈的盔甲,盔甲中包裹着散乱的白骨。白骨中有个烂掉的锦囊,锦囊中装着一个年轻女人的一缕头发。
我来到第八个梦境,看见绿衣将霍羽的骨头用布包裹着,抱在怀里,独自一人走在汉地的驰道上。她的麻衣上沾满了尘埃,看上去十分疲惫。我开口提醒她,将包裹背在身后会省些力气,而不是抱在胸前,可惜她不能听见我。这有些奇怪,她明明是个走惯了远路的人,怎么连这么粗浅的道理都不明白。
我不忍绿衣负重前行,很希望她将那些骨头就地埋了,反正霍羽已经回到了故国。埋了也费工夫,我愿她终于厌倦,将它们扔在哪个沟渠里,或者顺手丢弃在道旁。如果她觉得冷,还可以用那堆骨头生个火,只要它们还能够燃烧。
可绿衣她听不见我,依旧固执地抱着那堆骨头一步一步走在土路上。在她身后不远处,尘埃忽然激荡,以一种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尘埃中有马蹄声如雷。
持刀的强盗骑乘在马背上,他很快纵马横亘在绿衣面前,挡住去路。他大概以为绿衣抱在怀中的是什么珍宝,伸手去夺。可绿衣不愿放手,大约也以为那是什么珍宝。不难看出,强盗并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手里的刀子很快劈下来。然后如愿以偿,抢走了那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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