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乙静默以对,狄秋也不响了,一歇,段小乙问狄秋:“明天下午我去茶室表演,你要来看看吗?”
狄秋问:“演什么?”
“《三笑》。”
狄秋抬起头,眨眨眼睛,说:“我说我见过唐伯虎,你相信吗?”
段小乙摘了眼镜,拿在手里,支着胳膊,撑着下巴看狄秋,说:“有人相信,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狄秋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可是这样……会不会活得太自我了?“
段小乙说:“你从来不换衣服,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狄秋大笑,一扯衣角:“我的情况比较复杂,”他大叹,“我也搞不懂我自己,我是怎么回事呢,我要干些什么呢,我的一辈子会就这样过去吗?”
他说:“我的一辈子会永远不过去吗?”
段小乙起了个调,清唱了起来。狄秋听不懂,问他:“段老板您唱的是什么?”
段小乙笑笑,说:“三笑里追舟这出,唐伯虎见了秋香,秋香要走了,”他轻轻吟道,“想玉人一见何日见,油壁香车不再逢。”他说,“他急急忙忙追赶上去。”
隔天下午,段小乙在茶室登台,演的正是《三笑》里的《追舟》。段小乙上手拨三弦,说弹吟唱,狄秋在台下听了个囫囵吞枣,演了不多时,范先生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年轻人,人不高,脸小小的,一双眼睛漆黑,长得颇俊俏。服务员领着两人到了一张较中间的桌边,年轻人坐下后就把手机掏了出来,茶水点心上来,他拿起一块桃酥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吃,酥饼碎屑直往手机上掉,他抹抹屏幕,在衣服上揩揩手,拿起茶杯喝茶灌嘴。
范先生握着手杖,看着那个年轻人,神态和蔼,没有响。
年轻人在玩游戏,没关声音,段小乙说词的时候,狄秋只能看到他嘴皮子在动,光听到打打杀杀的嚎叫声了。范先生问年轻人:“没劲的话,先去休息休息吧,火车过来也蛮累了啊是?”
年轻人聚精会神:“打完这盘。”
台上,三弦和琵琶奏响了,狄秋看过去,段小乙还在眉飞色舞地追舟。
唐伯虎一心要寻秋香,苦啊,急啊,盼啊,怕啊,爱啊。
一段唱罢,年轻人恰好打完,拿起颗花生米拍进嘴里,嘎嘎嚼了两下吞下喉咙,起身迈着外八字走了。范先生还坐着,趁弹唱的空隙,同段小乙点头致意,过了歇,他也走了。
狄秋又听了几句,实在听不懂,便溜回了1104。
范先生正在禅堂焚香礼佛,又是拨念珠,又是跪拜,嘴里念念有词。
狄秋探头探脑地看了一歇,打算走了,却见范先生把佛像旁的花瓶挪开了。他靠近墙壁,整张脸都几乎贴在了墙上。狄秋走到院里,翻去了隔壁,先前那个吃东西很大声的年轻人在房间里脱衣服,换衣服。他换上了身日式浴衣,没系腰带,衣襟大敞着,扑倒在了榻榻米床褥上。
浴衣的衣摆卷在他的小腿上,他那两截白白的手腕伸在外头,搭在雪白的被单上。
年轻人打了个滚,仰面躺着了,手伸到衣摆下面抓了抓,打个哈欠,把手机拿起来,对着屏幕讲话:“对啊,老头子了,估计下面早就不行了。”
他边说边笑,一只手在枕边摸摸索索,摸到了电视遥控器,把电视打开了。
狄秋回到了1104。
范先生还在禅堂,还在窥看。他的手杖横摆在地上,一段的包银光亮闪闪的。
没多久,段小乙进来了,一身靛蓝长袍。
范先生回身望了眼,看到段小乙,笑着招呼:“喝口茶吧。”
段小乙点点头,去厨房烧水,摆出茶具。范先生说:“今朝吃点白茶吧。”(今天喝点白茶吧。)
段小乙不响,按下电水壶的开关,往禅堂来了。他一头解长袍的领扣,一头说:“人一上来,还以为看到了狄秋。”
范先生抚摩着膝盖,笑成了眯起眼:“小晏的那个朋友吧?”
他把花瓶推回了原位,段小乙伸手搀了他一把,范先生抓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段小乙拾起地上的手杖,递了过去。范先生握着手杖,在地上笃了笃,说:“是有点像。”
狄秋靠在书柜边上摸了摸脸皮。
段小乙弯腰轻拍了拍范先生的裤腿,几条褶皱被他拂去了,他说了声:“粗劣版的。”
“眼睛蛮亮的。”
段小乙往外走,说:“吃东西很大声。”
范先生也往外走,说:“慢慢教就好了。”
到了客厅,段小乙把茶具拿去了茶几上,不响。范先生坐在了沙发上,说:“狄秋那个小孩子蛮好玩的,有点……”
“理想主义。”
“哈哈,说好听一点比较好,天真。”
“这是说难听一点吧?”段小乙说,“估计生活太安逸了。”
水开了,段小乙拿着水壶过来泡了茶,就去衣橱里拿了套衣服,进了浴室。狄秋倚在禅堂的门口,手背到了身后去,抓了抓门框。
范先生又说:“太太想听《珍珠塔》,问你什么时候来家里说说,元旦啊行啊?”
段小乙换好衣服出来了,说:“都有空的。”
他手里还挽着那件长衫,推推鬓脚,问:“《珍珠塔》哪一出?”
范先生说:“太太你也知道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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