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奔护士站而来,值班的小护士从桌子上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哪张床?咋啦?”
“我不是病号,我问一下,16床咋没人了咧?”
“出院了,”小护士捂着嘴打呵欠。
“出院了?”个头儿有点过于高的男人瞪着眼,“啥时候?俺夜儿黑快十二点才走,他还搁这儿咧。”
“大概两点吧,”小护士举着胳膊伸懒腰,伸了半截可能觉得不合适硬生生又收回了姿势,“十二点多又来了俩讨债哩,可厉害,一看见楚凤河就想打,我跟朱大夫劝了两句,光想连俺俩都一起打。
六病房另外那俩病号也烦了,人家现在天天都没法休息,非要让俺给楚凤河换病房,俺没法,给值班领导打电话,领导过来叫他们转院走了。”
“半夜转院?”男人不相信。
“医院还分半夜不半夜吗?”小护士翻了个白眼,“您就是十冬腊月凌晨三点受伤了医院不照样得给您治?”
男人愣了几秒钟,扭头走了。
走出大概五六米,又回头问:“您知不知他转到哪个医院了?”
“不知,”小护士不耐烦地说,“他只要不搁俺这儿烦人,俺管他转到哪儿咧。”
男人又疑惑地看了看第六病室,才转身走了。
小护士吐了下舌尖:“又哄走一个。”
泽河路君禹诊所。
王君禹手略微加力,按在白色的纱布上,轻声说:“对,就这样,就这样,慢一点……对……好,好了。”
楚小河放开楚凤河的脚,把床尾放着盆热水的椅子挪开一点。
柳凌慢慢抽出手,直起身:“凤河,试试看哪儿不得劲,我再帮你挪。”
楚凤河虚弱地笑了下:“没,再没这么舒服了。”
王君禹说:“仔细感觉一下,有没有觉得疼?”
楚凤河说:“一点都不疼。”
王君禹点点头:“那就好,没事了,最多再有两天,你就敢起来慢慢走动了,只要能起来,褥疮很快就会好。”
楚凤河太瘦,骨折又必须睡硬板床,还不能翻身,位于顶层的骨科病房又太热,几天时间,虽然楚小河非常用心地护理,每天都用温水给凤河擦好几遍,刚才把他搬起来的时候,凤河的骶尾处仍然发现了一小片红色的溃烂。
王君禹说那叫褥疮,长时间卧床的病人很容易发生这种情况。
不过,凤河的骨折不严重,没有伤到脏器,一周后就可以起床活动,用心护理,那点褥疮很快就会好。
站在门口的一个人说:“好了哈,那,俺走吧?”
是马小军,他身后还站了两个年轻人。
柳凌走过去:“小军哥,谢辉,马英,今儿这事真谢谢您啊。”
马小军亲热地拍拍柳凌:“兄弟,说啥咧?我跟川哥哩交情,还用说谢嘛。”
那俩年轻人也笑嘻嘻地说:“就是,川哥跟小军哥那关系,这点事算啥。”
这两个就是半夜一点凶神恶煞去找楚凤河讨债的人。
已经四点多了,这里离人民医院只有百十米的距离,再晚出门如果被讨债的人碰到就坏事了,柳凌送马小军和谢辉、马英离开。
马小军趴门口对楚凤河说:“兄弟,俺走了,好好养着,有空还来看你哦。”
楚凤河笑笑:“嗯。”便没有话了。
他在干活上心思玲珑,平时和人打交道即便说不上左右逢源滴水不漏,却也不至于笨拙木讷,却唯独在遇到对自己温情以待的人时,就成了拙于言辞的闷嘴葫芦。
也许,这是他的经历使然,所以没有在应该的年纪对关爱这种美好的感情形成正常反应的缘故吧。
狭窄的房间里干净凉爽,空调室内机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这是昨天中午王君禹才买来安上的。
楚凤河本应该是困乏极了,但他却没有睡,而是一直带着一点点笑意看着柳凌和王君禹。
柳凌说:“凤河,我也得走了,你跟小河就安心住到这儿,每天哩菜花云会送过来,有啥事给三哥打电话。”
楚凤河点点头:“你快走吧,折腾你这么多天,小萱跟俺叔俺婶儿他们该想你了。”
王君禹说:“走吧小凌,这有我呢。”
柳凌对王君禹点点头,又拍了拍小河的肩:“别老担心,都会过去。”说完转身离开。
清晨四点半的中原小城阒无人声,街上氤氲着一层若有似无的雾气。
柳凌深深地吸了口气,仰头看了会儿灰色的天空,然后才沿着泽河路向西走去。
路灯把影子拉长又变短,周而复始。
“哎哎,小凌,你踩过自己的影子吗?”
“踩过,小时候,四哥和柳淼我们一大群在院子里玩席席篾儿砍大刀,月亮特别好,我们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来,就踩自己的影子玩?”
“哈哈哈,是不是怎么都踩不到,气得想跳?”
“没气,只是想不明白,然后就觉得特别好玩,一直追着踩,俺伯俺妈说俺就是一群小傻子,谁能踩到自己的影子?”
“哎,我就能踩到自己的影子,来,咱们俩一起试试。”
“真的假的?”
“真的,来,保证一教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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