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赵光义不知所措地唤着。
“是我功利心重,为了家族的荣耀,使他立功心切······”舅父沉重的声音再透着微微的哀凉:“为人父母,都只希望子女平安快乐,而我丧失了一个为人父母的本心,连qín_shòu都不如······”
“舅父······”他依旧不知所措。
其实,子青完全可以回来的,都是那个人罔顾军令,斩杀了他!
赵光义按在医书上的手指忽一用力,薄薄的书页微微地起了点褶皱。他又想起了今日朝堂上,兄长那郁郁不得志的样子。
明明可以一举攻下南唐,都是因为这个李弘冀······
油灯下,赵光义瞳孔紧缩,墙面上倒映着他那浅黑的影。
金陵城
李弘冀患了重病,隐居山林的重光得知后,携妻儿回到了京城。
浮云如墨,寒雨凄凄,杨柳依依,重光站在太子府门前,一切好似他离开时的场景。
他在石阶上踌躇良久,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那毕竟是他哥哥啊······
“父皇,叔父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李弘冀在床上呢喃着,身上沁出的汗浸透了他那白色的里衣。
风吹过窗前,卷起了低垂的纱幔;雨珠溅在床榻上,打湿了上面的软枕锦衾;香炉中升起了一阵薄薄的、淡淡的灰烟,沁入鼻腔,使得他有些不舒服。
这个时候,他多么渴望有人来看他啊!谁都好,哪怕是······
自从三皇叔去世后,朝野中便有流言蜚语,说三皇叔是被他谋害的,父皇比以前更加厌恶忌惮他了。
为什么从小无论他做得多好都得不到父皇的认可?而六弟什么都不做却受到所有人的瞩目?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讨厌六弟了;那一刻,他终于不再厌恶六弟了。
“大哥······”意识半模糊半清醒间,他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啜泣。
那声音,是他。
“六弟······”李弘冀轻声呢喃,他半眯着眼睛,看见重光正站在床头不远处。
“大哥,”有些犹疑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伴随着彻骨的寒风飘入了他的耳中。半响,声音的主人还是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皇位比骨肉血亲还要重要吗?”
李弘冀摇了摇头,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最后的力气说道:“三皇叔不是我杀的。”轻微的呢喃中透着深深的哀求:“求求你,相信我······”
这是他平生唯一一次张口求人。
半睁的眼皮无力地垂下,在意识即将逝去的时刻,他听见了重光的声音。
“我相信你!大哥,我们是一家人!”
“嘉儿,对不起······”
这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重光站立着闭上了眼睛,窗外的雨声逐渐在他耳畔模糊。
第15章 十
是日,弘冀殁。
李璟屏退了左右,独自站在寝殿的窗前,窗外凄寒的雨水从漆黑的云层中倾泻而下,空气中升起了一阵蒙蒙的烟雾。
他亲自卷起了垂下的珠帘,挂上玉钩,透过窗上的薄雾可以看见院中沾满雨珠的落花在风中飘荡,不知去向。
都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晚年丧子,长子弘冀在这个时候弃他而去,他想到了自己那如落花般无主的命运。
想想弘冀性情刚毅而果敢,行事果断而有谋略,之前厌恶他,猜忌他,不过是因为他的杀伐决断和自己的性情相悖。
他只是和自己不一样而已。
李璟此刻有些不明白,为何“不孝”有时要写作“不肖”?难道和父母不一样就是不孝吗?
说起不一样,他想起了他的父亲——李昪。
李昪戎马一生,打下了江山,却在他准备大展宏图之时离开了人世,他原本更看重三子景遂,若非当时时局动荡,帝皇之位恐怕轮不到李璟这个只会吟风弄月的文人。
父亲临终前将大半辈子打下来的江山托付于他,而他却······
父亲嘱咐过他,轻易勿用兵,而他却耗尽兵力,当后周攻打南唐,真正大兵压境时,他却不得不臣服,为避周信祖名讳,他甚至将名字中的“璟”字改为了“景”。
璟者,玉之光彩也。如今的南唐已如他一般丧失了玉的光彩,变成了一道可有可无的景。
这样的江山,若非有弘冀撑着,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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