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好好照顾自己,健康开心最重要,如果不喜欢读书我们可以再换一个学校,知道吗?”
“知道。”
“落落……”
“恩。”林星落终于看向隋祐,“叔叔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生病。”
他以为他会哭,但没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珠里没有泪水,也没有情绪,只有无边无际的茫然。他第一次没有在林星落的眼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这个发现猝不及防的击中隋祐心中一角。他开始反思,自己会不会有些高估自己在小孩儿心中的分量了……会不会,那个吻只是他一时好奇,他正是好奇心强烈的时候,也许出去玩儿两年,就会彻底忘记严城的小叔叔了……
不等他理清思路,林星落已经换好了登机牌准备走了。他本想和隋祐抱一下,但是想想叔叔送自己出国的原因,还是忍住了,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距离,克制的挥了挥手。
他没有说话。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词汇可以描述他此时心情之万一,他只想扑进隋祐怀里大哭一场,但那已经不被允许了。
他最后看了隋祐一眼,几乎是落荒而逃。
“落落!”隋祐没想到林星落这样决然,少年纤细的身影晃了几下,很快便汇入人潮,“落落……”
他的心脏仿佛也跟着他一路飞驰而去,只剩一具残废的躯壳留在这里。他摇动轮椅向前行了一段,但是已经看不见林星落了。
整个世界忽然都安静下来,手心的余温散去,彩色消退成黑白,时钟停摆,死海无波。没有林星落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
隋祐回了宅子,没有林星落在,这里不能再称之为家。空空荡荡的,佣人在准备晚饭,老管家过来推他,可是没有他想要的那道目光,那种温度。
他限量版的球鞋丢在地毯上,他解了一半的数独题塞在茶几下,他最宝贝的滑板靠在墙边,而他被自己送走了。粗暴的,武断的,根本弄清楚事情之前,就判了他的刑。
隋祐拒绝了老管家的帮忙,自己摇着轮椅去了林星落的卧室。更多的时候,这里是个摆设,直到他接过那张录取通知书。
他在抽屉里找到林星落写的计划书。一条一章,都是他无法倾诉的爱慕;一笔一划,都是他不曾言说的深情。隋祐对着遍布水痕的纸页,心里针扎似的疼。他究竟把自己的小孩儿逼到了什么程度……
不难想象,林星落一定是坐在书桌前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沉默无声的掉着眼泪,写下去的是执着,流出来的是伤痛,最后他停笔,无字可写,却仍有沉郁的情绪需要发泄,大概就是趴在桌子上哭到体力不支才勉强入睡吧。
这样字字含泪的计划书,就算真的完成,他必然也是爱得伤痕累累,或者根本就不会再爱他了。
不不不,小孩子都是没什么定性的,也未见得就会一直按照计划走下去,不然他为什么没带走呢。隋祐收起这张计划书,告诫自己不要多想。他摇着轮椅出了房门,看见老管家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竟是还没睡。
“忠叔,您还不休息?”隋祐摇着轮椅过去。
老管家泡了一杯热茶递给隋祐,自己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毕竟是上年纪的人了,熬夜多少显得有些疲惫:“睡不着。小少爷的飞机没落地,我心里不踏实。”
隋祐心里又是一惊,赶紧摇摇头甩掉危险的想法,勉强抬了抬嘴角:“您别胡思乱想,您睡一觉,再醒来落落就到巴黎了。”
老管家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没接隋祐的话,而是带着怀念的语气转移了话题:“小少爷刚被先生抱回来的时候,只有这么一点点大。”他抬起手比了比小团子当时的身长,“又害羞又听话,就喜欢窝在您怀里,眨巴着大眼睛看您做事。后来长大些,就总是迈着小腿颠颠跑着帮您做事,有一回您尿路感染,怕夜里吵着他睡觉暂时分了房,小少爷就一直守在您的门口,但凡医生护工或者佣人进来出去的,他就拽着人家的裤脚问,‘叔叔好了吗?叔叔还疼不疼?’问了十几遍,最后还是我给抱到您床上了。”
隋祐也回忆起往事,神色中带了不自知的温柔:“恩,结果最后他也没睡好,夜里哭了好几次,怎么哄都哄不住。”
老管家的脸上显露出一种时光累积后才有的透彻和明悟:“因为他害怕失去您。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小少爷不是在普通环境下成长的孩子。普通的小孩在父亲生病时可以向母亲寻求安全感,但您一开始就不以父亲的身份自居。换而言之,他没有亲人,没有至交好友,没有恋人,他只有您。”
隋祐用疑问的语气怔怔的重复了一遍老人的话:“他只有我?”
十个小时的飞行足够林星落想很多事情。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隋祐,离开严城,他其实比他自己以为的更加平静。他一直在为了这一天提心吊胆,而现在终于发生了。不是天翻地覆的绝望,只是尘埃落定,认清现实的无奈。好像是在荒凉的郊外独自跑了一场马拉松,夜路独行,免不得孤独,害怕,忍耐,总有猜测和担忧,现在他跑完42.195公里之后,果然发现是自己跑错方向。
这样也好。不用再去揣测他的每一次拥抱,每一句温柔,每一个眼神动作,他已经明白了,那不是爱情。他爱他,像父亲,像兄长,像导师,像朋友……唯独不像恋人。
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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