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准备胡说八道敷衍,吴谲连忙补了一句:“你要是不好意思说,就写在纸上,朕可以回去再看。”
宿羽放下杯子,真的提笔蘸了蘸墨,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又顿住了。
吴谲一点也不信守承诺,趴在桌子边凑在他身旁,一会说“你是不是发烧了”,一会说“你为什么还不写”,最后歪着头念了出来,“大河今日,然后什么?”
宿羽按了一下酸痛的眼眶,说:“想不出来了。”
吴谲的手突然凑近,捏了捏他的耳朵,迅速放下了,“不行。”
宿羽的耳骨非常硬,像他的腰,像他的人。
吴谲有点不高兴,潜意识里,有一种不愉悦的东西漫了上来。
宿羽揉了揉耳朵,像是要把他摸过的痕迹擦掉一样,“……干嘛?什么不行?”
吴谲盯着他的手指,说:“必须写完。”
宿羽搁下笔,“以后碰上了再给陛下补上吧,咱们该走了。”
吴谲看起来对“以后还能碰上”这事兴致缺缺,把那张纸叠好塞进怀里,让侍卫扶自己上了马,自己颠巴着走了一会,又问:“宿侯爷,你没什么想要问朕的吗?”
两个人被侍卫们远远甩在了后面,小皇帝好像有点感伤离别,宿羽觉得气氛沉重,笑道:“陛下刚才说我是什么人来着?”
吴谲转回头去,把白白的小脸藏进太阳的阴影。
宿羽还以为他哭了,但又觉得不可能。过了好半天,那小皇帝终于平静地转过脸来,颇有佛相的眼睛直直望进了他的眼底,“你愿意做朕的什么人呢,宿羽?”
这语调有种说不出的暧昧古怪,宿羽怔了一下,直觉全身都泛起了寒意,更觉得是自己幻听,“你说什么?”
吴谲就像介绍宫室房梁床柱的材质一样,平铺直叙地介绍道:“朕要你。如果你肯永远陪着朕,那是最好。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小皇帝终于弯了弯唇角,近乎烂漫地笑道:“朕现在有一整座王宫,你不用像珈蓝一样待在塔里,会臭的。”
宿羽头脑里一片白茫茫,手上下意识猛地勒住了马缰。
昨夜是珍之重之的“别杀朕的皇叔”,今天是“这件事不重要”。
“珈蓝”和“会臭的”之间有什么关联来不及细想,他有大半天没见到谢怀了。
所谓“谢怀去玉场了”恐怕压根就是吴谲散布开的流言!
吴谲不甚熟练地握着白马的缰绳,看着宿羽僵硬着转过头来,白衣青年的声音又潮又涩,“他惹你了?”
吴谲扬了扬下巴,讶然道:“他会白白帮朕么?设身处地,”他想了想,“如果是朕,朕会立一个大司马。”
错了,全都错了。他们千算万算,算到了每一个士兵头上的战力,笃定地相信就算吴谲要发难,手中毕竟没兵,至少还有十天留给他们——唯独没算到谲连一天都不愿被关在笼子里,哪怕那笼子只是用柔软的金丝织成的。
吴谲身边的护卫都不是和阗人,他大概从昨夜开始就在暗中从北济调兵了。
当年谢怀揣着巨大的野心走进未央殿的时候,那群白衣卿相应当也是如此措手不及。高位上的阳春白雪令人目盲,而这世间从来不乏新鲜沥血的野心和勃勃生气。
宿羽的动作快如闪电,几乎是在一瞬之间狠狠倾身过来捏住了他的衣领,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大司马之制古已有之,你若安分,他是纽带,你若不仁,他是警策!你但行好事,何必亏心?!”
“不是因为这个。”吴谲说:“不是的。”
宿羽全身的温度都在迅速流失,面前那小皇帝的嘴唇一开一合,风一字一句地把孩童的话音灌进耳中:“是在塞外捡柴的时候。朕问过他,‘你是宿羽的妻子吗?’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吴谲的笑容缓慢地散失进了灼热的空气中,声线越来越冷,“他居然胆敢回答朕,‘他是我的家人’。”
谢怀的“家人”似乎跟他的“家人”含义不同,但都令人不快。这两个字本身就有罪,不管是谁。
“从那时起,朕就想好了,他必须死。”
宿羽蓦然松开了手。吴谲整了整衣领,目视前方,信手点点自己的眼皮,再次挑起了一个乐观灿烂的笑容,“而且,反正他不是都快死了吗?”
耳边几乎只剩下了浩浩的南风声,木片和纸灰的碎屑从流飘荡,不知道是谁家在烧纸钱,有半张白圈被风吹了过来,在宿羽手背上一触即分,带着火灼的温度打着旋儿飞走了。
马鞭触地,“啪”的一声爆响。宿羽猛伏下身,离弦箭般纵马冲了出去。
吴谲波澜不惊,发号施令道:“朕要他。”
第99章 大风卷水
宿羽又一勒马,趁着黑马扬蹄长嘶的当口,北济士兵从西北方向蜂拥了过来,迅速结成了阵型。
——西北是和阗,谢怀果然在和阗。
“铮”的一声刀剑相击的撞击,继而是利刃令人齿寒的厮磨声,金错刀在身前划出一个弦月般的圆弧,宿羽人在马上,上身绷紧前倾,金错刀背一扣,硬生生将那一圈刀尖向后抵了数尺!
为首的将领见他力道逼人,索性不再硬接,反而刀尖一旋闪了开去,同时手中刀鞘遽然向前推进,直闪到了宿羽眉心之前。
宿羽早有防备,折腰向后一倾,金错刀随之后撤,那串刀尖躲闪不及,窸窣着撤去,只有那精铁刀鞘一路未曾收势,直向下敲来。
迫不得已,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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