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伉俪不必这么客气,我们道门中人对吃的可没这么讲究,就拿你家吃的最普通的就行了,饭是淡饭吃的香啊,何况我们行脚的,天南海北都走遍,什么东西没吃过,不用这么麻烦。”
“使不得使不得,爷台你是老神仙啊,怎么可以和俺们乡下人吃的一样,我这就去借这就去借。”
“那我也就不推辞了,那沈老爹能否先引我去客房,我从荆州赶了十几天的路方才到这儿,还没睡过一个好觉哩。”
“好好好,爷台这边请。”
…………
狗娃儿在睡梦中依稀听到门外有人讲话。他微微睁开双眼,那件昨夜湿哒哒的麻衣已经彻底干了,随着开合的柴门,从庭院倒灌进来的秋风吹的那件衣裳,如同一匹在空中猎猎作响的旗帜。他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子,一伸手把那件衣服抓了下来,七手八脚地把它套在身上,掀开一床被子下了床去。
“爹啊,你今天怎么拿小米煮粥了,这过年都没吃这么好的。”狗娃儿挠着脑袋从里屋出来,看到他爹老沈头正在灶台边忙活,便凑了个脑袋上去一瞧。
这小小的簸箕里装了一升小米,狗娃儿出生到现在七载。有记事以来,也就吃过这么两回小米,第一次是狗娃儿刚满一周岁,老沈头跑了十几里地去这甘城找城东的李员外,拿上好的山珍换了那么二两小米,讲起来这李员外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善人,看这老沈头的辛苦劲儿头还多给了一两。
老沈头也是乡下的质朴人儿,为此感恩戴德,每年逢年过节都会去一趟城里拜访一下李员外送点山珍野味。可李员外人是极好,但那班家人仆丁却是蛮横,不过这老沈头也不以为意,他便是个好好先生的脾气,做不得恶人也和人红不了脸。
还有一次是狗娃儿在院子里玩,这顶棚上的瓦片突然倾泻下来,砸了狗娃儿一个正着,当时便破了头流了血,急的老沈头团团转,老沈头家世代单传,老沈头也是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宠的不得了,当时老沈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喊来隔壁刚回来的张猎户,抱着狗娃儿赶了十几里的山路,送到这甘城里顶好的药馆(虽然这甘城也就这独一家药馆)里,这看病的赤脚郎中,伸头瞧了瞧,嘿,只是些皮外伤,可这狗娃儿哭的哭天抢地,似是吃了天大的委屈。
这赤脚郎中昨夜不知是床事不谐,还是早上踩了狗屎,脾气便是极差,心中一火,抬手就是给这小小童子脑袋没流血的地方,来了一记板栗,这一手确确有了奇效,这狗娃儿立马就不哭了,只是一抽一抽抽个不停,这郎中见狗娃儿不哭了,便开了帖药,另外嘱托老沈头买点好吃的哄哄孩子。
老沈头立马又去倒了二两小米,身上没钱便和张猎户一起都赊了半身袄子,爷俩连夜回了山上。
狗娃子想了想那些年喝的小米粥,这滋味倒是顶不错。
又滑又嫩比起家里的青稞面好吃了几百倍,但又有个怪事,这小米粥吃了总要放茅,这让年幼的狗娃子十分不理解,好在吃的次数不多。不然这小小童子便要怀疑起这小米是不是还有泻药的功效。
“家里这来了个贵客哩,这米省不了,我这儿一些还是找你张叔借的呢,隔天还得还回去。你小子可千万别偷吃。”老沈头一边忙活一边对正对着小米粥伸出小爪子的狗娃儿说。
“嘁,给我吃还不稀罕呢,爹啊,这来的是什么人啊,你这般紧张,俺刚睡觉的时候还听你说,要去找张叔借个麂子哩。”狗娃儿悻悻地收回了手,一边百无聊赖地问道。
“嘿,是个老神仙,听说是老远的一座山上来的。”
“有俺们后头那座山高不。”
“呸呸呸,那咋能比呢,可是高了去了哩,真要讲啊,大概和大湖那边的那座林屋山差不多高吧,我听你们张叔说,他去过林屋山,那鹿儿兔子长得可肥了,他和他老头子去的时候,那山上也有仙人哩,不给打猎的,看他们上山不容易还给了他们回咱们这儿的盘缠嘞。”
“这仙人还管钱的呀,我们家这老神仙也给钱不。”狗娃儿挠挠头问。
“钱钱钱,你这娃子咋就知道钱哩,你可是知道以前我们城里这李员外是咋发家的嘛,就是李员外他爹那辈,有个老神仙也是去林屋山的时候,路过他们家里找个地方住,走之前啊,给他家指了条米商的路子,他家就慢慢地有钱咯,李员外这上一代可是和你爷爷和张猎户他爹一样光屁股在城里跑的咧。”
狗娃子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心想着还没见过这仙人呢,便自个儿跑去内屋看了一眼,爹爹嘴里的仙人。
这仙人穿的一身葛衣就合衣躺在床上,一顶大斗笠挂在床头木杆上,这老神仙留了一把大胡子,不像狗娃儿他爹的那种又脏又乱,这胡子长得又浓又密实在好看,像极了街口说书的嘴里的美髯公,就像是个虬髯客一般。一双剑眉不怒自威,就算睡着了依然神色奕奕,浑身上下,却只有这双眉毛是有几分老神仙的精气神的样子。
但狗娃儿又犯起愁来,这过年时候去这甘城里听的书,老神仙不都是白眉白发一把年纪了吗?这怎么像是个前朝的武将,不像个神仙反倒像是个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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