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那晚,四海山庄里聚集了三百好手。突然间灯火全灭,闪出成百个黑衣人来。郑庄主调虎离山,哪知那些黑衣人追出去就再没有回来。”
“没回来?”
那大汉生怕他不信,重重地点了点头,道:“确实没回来。”
“这可真是……”顾fēng_liú诧异,伶牙俐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清晏斋一别后,他上天入地多方打听,料定沈无常必然与那追魂帖一同现身,因此星夜兼程奔赴四海山庄,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结局。他推断追魂门与三年前鬼哭峰一事有关,却绝非沈无常主使,倒不是活阎罗不肯杀人,而是那副死人脾性他再清楚不过——
千手魔头要取人性命,哪有那么多话?
那大汉见他怔怔然不语,有心要唬他,
“这还不算离奇的,更离奇的是:席间有一老头说要切磋武功,就站出个绛红袍子的年轻后生来。两人在中庭站定,你猜怎样?”
“怎样?”
“嚯!谁知那后生只一招就擒住了老头手腕,可偏偏竟没人看清他究竟如何出手。这老头可是八卦掌正宗,你说,那后生武功得高成什么样?”
顾fēng_liú闻言却是心里打了个突,这江湖上出手如电的年轻人屈指可数,
“那红衣后生……什么年纪?”
“我看,与你一般大!”
“是不是凤眼,尖脸,又瘦又高?”
“对!”那大汉一拍手,眼中闪过些光芒,“怎么,你认识,究竟是哪路高人?”
他这一问倒叫顾小公子不好回答,沈无常已死,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的。他刚想打个马虎眼,问那红衣后生究竟去了何方,忽然远远听见有人高喊:
“走,走水啦!”
那声音由远及近,只见一矮个麻子脸的男人从街西蹿到街东,边跑边嚷,折腾得上气不接下气。
店小二就叫住他,问:“王麻子,喊什么呢!”
他倒也不客气,抓起空桌上的水壶就喝,过了半晌,顺了气,道:
“刚听说城西边裕升染坊着了大火,烧得剩个木架子啦!”
这走水说寻常也寻常,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哪知茶棚角落里一个中年胖子听罢,手里的杯子就摔了个粉碎。
店小二把眼一瞪,“马胖子,你作甚么妖!”
那姓马的闻言堆起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一叠声说:
“没,没什么,没什么……”
他收拾东西刚想走,就被顾fēng_liú拽了胳膊,离别刀客沉下脸来,
“怎么回事?”
那姓马的看了看他腰上的暗金长刀,心说自己也是出门不看黄历,只好一五一十交代:
“我是街西头卖绸缎的,铺子就在那裕升染坊不远。昨晚上查账忘了点,迷迷糊糊睡过去,半夜里突然听见一声巨响。凑过去,就看见那染坊后院门虚掩着,院子里满地的鲜血和死人。我吓得腿软,硬是挪不开步。这时候房檐上闪过个黑影,隔远了也看不真切。今天裕升染坊走了水,定是有人要焚尸灭迹,难保不会找我杀人灭口啊!”
顾fēng_liú听罢却心中一惊,连忙道:“那地上的尸首是什么样子,黑影又是什么样子?”
马胖子见他着急上火,也不敢绕那圈子,“地上的尸首穿着黑衣服,或被人抹了脖子,或额上一点血洞。那黑影我实在没有看清,只知道是个驼背胖子!”
“多胖?”
“比我还胖!”他说着比了比那三尺有余的腰围。
这会子轮到顾小公子发懵了,他听闻额上一点血洞,就知道是千手魔头动手杀人。原先以为那黑影也定是沈无常无疑,但一口吃成个胖子从来都是玩笑话一句。他忽然有些提心吊胆,依那活阎罗的刻薄德性,只要还能喘气,就从来不会放过一个。
但却有人从裕升染坊里活着出来了。
那岂不是说,
沈无常有什么不测?
他忽然就坐不住了,扔下一块碎银,跨了骏马,直奔街西裕升染坊而去。
裕升染坊,
大火已被扑灭,只有黑黢黢的木条横七竖八。
如那王麻子所言,确实不剩下什么了。
顾fēng_liú却还是有些惴惴,三两下拨开人群,走进院子。那墙上十余枚透骨长钉一字排开,没入五寸,剑痕累累,被烟熏得漆黑。一地鲜血早已蒸干,只有那尸首散发着刺鼻的焦臭味,他数了数,大约有四五十人之多。顾小公子并无所谓妇人之仁,但此刻见眼前骸骨交叠,不禁有些怔怔然发愣。他从来行侠仗义,所求不过一方和乐,止歇刀光剑影。他也知这些人罪有应得,死不足惜,可冷不丁遇上了,凭空生出几分愧疚。他心想,如果自己在清晏斋里劝住了沈无常,是否这些人就能逃过一劫。
想起那活阎罗,他忽然有些害怕。
他诚然不希望在此寻见沈无常的尸首,可若没有寻见——
那人又在哪里?
这天地苍茫,凭着追魂帖一条线索——
相见又待何日?
顾fēng_liú着了慌,连忙提着长刀去挨个数院里的死人。他料想那焚尸灭迹的人定是匆忙行事,否则也不会留下满地遗骸引人注目,更择那下下之策去火烧染坊。他推断从前鼎州吴家庄的杀手也是追魂门下,那便该人人有一块刻着鬼面的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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