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公子!!”朱寒在那一厢大叫起来。
痕千古却是比他的任何反应还要更快,黑色的粒子一散一聚,人已到了失去意识的宫无后身边。“宫无后?宫无后?”他将人捞起,一手一探他脉息,发现并无损伤,再借着烟都独有的那道淡光细细看那张沉沉压在他臂弯里的脸,片刻,得出了一个简单而又复杂的结论:宫无后,睡着了。
“什么叫公子只是‘睡过去了’?好端端怎么会……”朱寒一边掖着被角,一边疑神疑鬼地问。
“确切来说,是魇到了。”痕千古扶着碍事地落在他额间的帘帐,音色平板而无甚起伏地回答。
朱寒听出这位素来跟两宫不对盘的千宫大人不耐烦跟自己一个下人解释太多,可此刻顾不上什么尊卑,心慌着急之下硬是鼓足勇气求道:“千宫大人既知病因,是否知道救治公子的方法?”
痕千古面色显得几分古怪,他凝视着那张睡容,尤其盯着那颗丹砂印记良久,最终,微一挑眉。“救他的办法自然是有的。”他慢慢转向一边的窗口,“只是,管不管用呢……”抬手,利落地书空出一道烟讯。
作为血泪之眼的持有者,宫无后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招。从“梦征生印”的招式名便可轻易判断,他被人用类似杜舞雩灭徽死印的阵法捆缚在了梦境里。通晓百家武学的他当然想象得出这是个什么玩意,从他当下漫无目的地晃荡在烟都雾锁烟迷阵的情形来看,对方探查到了他内心最薄弱的一环、也就是五岁时父亲惨死的往事,意欲让他重温噩梦,不得解脱吧。
他不禁冷笑一声。
被古陵逝烟当做一件人形兵器而锻造至今的他,再回首,还有心可痛吗?
自嘲过后,反倒步履轻松,随意地走了下去。
迷雾复迷雾,应当过了很久,却并未迎来想象中的旧事重现。这倒让他真有些迷茫了。
难道他心里的结,只是这道他确实也不擅长穿越的阵法么?
满腹狐疑地继续信步走下去,忽然前方传来流水潺潺之声。作为这幻境中唯一的变数,他理所当然循着那声响迈步过去。
白雾像一片片飘帘,逐渐向两侧退却,越数步,转林岩,果见一道涧水流亮,淙淙漫流过眼前。一个身着白色布衣的幼童蹲在秋水轻烟的背景里,凝神分辨,可在清泠水声里剥离出小小的抽噎声。
宫无后一下子胸闷到了极点。在原地缓了几口气,才举步继续向前。
栗色的发丝整整齐齐地在脑后挑起了一束束紧,瘦小的身躯弓着向前,正在用力地搓洗双手,水流激激,把零落的泪滴卷走。不知道他已经这样多久,好像怎么都洗不够似的。
宫无后眼角泛酸,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转念又想,现在的自己该称呼他什么。
就在他靠到孩子身后一步,那孩童警觉地一转身,清亮的童音紧张地打破了山林寂寞:“你是何人?!”
纯真而无辜的碧色瞳眸毫无惧意,直直地迫向宫无后过分凌厉的双眼,眨了眨,又赶紧牵过袖子用劲来回擦拭,复又倔强地盯着来人。
不会认错。宫无后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十五岁后师兄便已不是他对手,这么多年目中无人、无礼取闹已成自然,难道自己内心真正惧怕的,还能是小时候的西宫么?
于是,他不由放松了下来,甚至带着点调笑对那孩子说:“吾是神仙。”
谁知那孩子没被唬住,反倒针锋相对道:“我不信。师父说,怪力乱神都是虚妄,都是弱者找寻的虚假的依托。我不信你的话。”
宫无后简直要为这语气、这神情而感动了。真的,真的是师兄啊。
他不紧不慢道:“吾知晓你的一切,你原也是出自烟都名门之后,两岁时家逢丧乱,几乎人丁灭绝,因你没到年纪,躲过了抄斩、流刑,更是被烟都大宗师一眼相中,收入座下,更取名‘吊影’,教养至今。吾所言可对?”
那孩子有些怔忡地微微张口。
宫无后一笑。
“……我、我还是不信。师父说的话总不会错的。”孩子想了想,接着道,“我看您的穿戴,应是烟都宫位的大人,既然位高权重,知晓师父收徒之类的事情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吊影不认识您是哪位,还请告知,以免了吊影失礼之过。”
宫无后彻底服气了。也不答话,转而问道:“你为何一个人躲在这里哭?”说起来,在他印象里,还从不曾见过他师兄流泪,对这一幕颇有些怀疑。
孩子自小乖巧知礼,看到高位君长问话,便老老实实回答道:“是吊影读书不用心,师父生气啦……”
“怎会?”宫无后奇怪,“吾一向知道你早慧过人,多难的经卷无不过目成诵。”
“前几日,师父从一外乡人手里救治了一个小孩子,大概是很严重的病吧,师父已经三天没有露面啦……我很想师父,就没有好好念书……结果,今天师父抽问章节,错了好几处,师父生气啦。”孩子下巴抵在胸口,小手还在不自觉地蹭着衣角。
宫无后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望着这个像个迷失山野的小兽般的孩子,忽然觉得自脚底都生发出一种动摇来。
他跨出一步,双手紧紧抓住孩子的瘦小肩膀,一个字一个字对他说:“那个孩子,绝不能留!”
莫道浓香薰骨腻,霞衣曾惹御炉烟。
劲节的素手穿过颈下,将人半托起。一对乌木簪子先后坠落,浓云似的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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