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包围过来,慕清商后知后觉地感到恶心欲吐,可是他发现自己掩口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并非恐惧,而是一股不受控制的兴奋。
他踉跄后退,背后却撞上一个湿冷的身体,沈留不知何时像个水鬼一样爬上了岸,也不晓得看了他多久,脸上神情惊疑不定。
然而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沈留只犹豫了片刻,就抓住慕清商的左手往林子里跑,虽说树林里昏黑难测,总比水路要好过一些。
慕清商本能地想反手制他,硬生生逼着自己按捺下来,两人运起轻功化成了脚不沾地的影子,一口气狂奔了老远,才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处狼穴,里面是只母狼和一窝出生不久的狼崽子,沈留舍不得这难得的栖身之地,眼见母狼龇牙咧嘴便握紧了匕首,却没想到一只狼崽子已经摇摇晃晃地跑过来,在慕清商手中打了个滚。
瞧这样子不似凶狠的野狼,倒像有奶便是娘的小狗。
沈留那久远的记忆开始松动,蓦地想起幼时在迷踪岭玩闹的那三天,满山蛇虫鼠蚁和飞禽走兽多不胜数,却没有一只主动攻击过慕清商,让那小小的孩子在令赫连家不少暗客都提心吊胆的后山禁地来去自如。
慕清商身上的衣服带着血腥气,他吃不准是不是这味道引来了小狼,却也不敢贸然上前挑战母狼的忍耐性,弯腰将狼崽子放在地上,对沈留道:“我们走,别打扰它们。”
沈留挑了挑眉,到底还是没反驳他,两人返身出去,在离洞穴不远的地方找了个下风口,大抵是此处有狼,旁的野物就要少上许多,除了一条山溪潺潺流淌,其余便静得不像话。
慕清商把血衣埋在了泥土里,这才对沈留说道:“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适才虽然失神,慕清商却没放过该观察的东西,杀手脸上没有阿芙蓉烙印,武功路数和围杀方法也走中原之道,不似赫连氏素有的关外风格。
既然不是赫连氏,又对沈留步步紧逼,慕清商难免有些疑惑。
沈留一路都在看他,从头到脚,连眉毛几许眼睫几何都没放过,在心中不动声色地将这张容貌与幼时记忆里的孩童重叠到一起,的确是一般无二,只是有些微妙的违和。
此时听慕清商开口,沈留笑了笑:“跟你无关的事情,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如果仅仅因为无关就可以无视,那我当年大可以看着你死。”慕清商叹了口气,“沈留,真的是我,不骗你。”
多思多想于《无极功》并无益处,因此肃青让他少虑,如今慕清商记得的东西已经不多,左右三两人,寻常八九事。沈留是他幼时记忆里为数不多的色彩,短短三天的相处让慕清商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做孩子应有的快乐,尽管这快乐来去匆匆,依然让他在午夜梦回时咀嚼了很多年。
沈留默然半晌,问道:“这些年,你怎么过来的?”
两人坐在溪边,脚下是潺潺流水,头顶有惨白月光,天地仿佛都在这一刹那入了画,画中人并肩而坐,心思却各异。
慕清商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沈留一言不发地听着,唯有在听见他脱离迷踪岭、拜入太上宫的时候眼睛闪了闪,依然没多话。
等慕清商说完了,沈留才道:“你知道百鬼门吗?”
慕清商小时候被禁迷踪岭,赫连家恨不得把他养成一个唯唯诺诺的傻子,哪会告诉他多余的事情?到后来入了太上宫,肃青虽然教他武功学识,却鲜少对他讲起江湖事,偶尔几次提及也不过淡淡略过,因此慕清商对这些江湖势力不说一无所知,却也的确没有多少了解。
沈留见他一脸茫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指着自己道:“有的人活不下去,就只好做鬼苟延残喘,比如我这样。”
慕清商皱了皱眉,从他这只言片语中似乎嗅到了肃杀味道,下意识地对百鬼门生出提防忌惮。
如果说赫连家是暗处的毒蛇,百鬼门就是黑夜下的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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