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望明日,纵使明日何其多,奈何岁月不堪留,人事更不堪等。
慕清商坐在榻边,握着肃青枯瘦的手,忍住酸涩,轻轻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他声音很轻,生怕会让肃青感到不适,道长却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笑道:“你虚岁都十六了,怎么还要哭呢?”
慕清商心里就像被人挖空了一块,他说不出话,轻轻蹭了蹭师父的手掌。
肃青道:“我不是病了,只是老了,你们不必大惊小怪的。”
生、老、病、死,世人循环往复周而复始,肃青说得再平淡不过,慕清商却鼻头一酸,差点哭出来。
肃青膝下虽有三个徒弟,但荆斐只是挂了师徒之名,集众长老的杂学之长,与他并没什么教导之实,因此纪清晏和慕清商才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弟子。
相比沉稳妥当的纪清晏,肃青对待慕清商的态度向来都更加仔细谨慎,这个弟子年纪虽小,却出身特殊,早早被恶劣环境养出里里外外的毛病,偏偏性子又柔软,有好也有坏。
肃青总希望他能独当一面,却又不能放手任其飞翔,反而用规矩功法和人情经义不着痕迹地约束他,总以为这样做便能让慕清商重新开始,却忽略了人性本来就是最难琢磨的东西。
他心知肚明,这五年的时光与其说是一次精心教导,更像是一场潜移默化的驯服。
可惜……这样做并不是完全正确的。
肃青垂下眼,问道:“我看了你的信,与幼年故人久别重逢,心中可是欢喜?”
慕清商本来有很多话想问,现在一个字都不愿吐露,顺着他的话笑了笑,难得卖乖弄巧:“嗯,弟子很高兴,只是担心会不会给师门带来麻烦,特意向师父请罚,您可要下手轻些。”
肃青失笑:“小时候怎么逗你都不大开腔,如今倒学荆斐那猴儿……你的信我已亲自过目,太上宫虽然避世但并不怕事,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开一扇方便之门又何妨?”
“多谢师父。”
师徒闲聊几句,本来有些哀戚的气氛在两人心照不宣的活跃下变得缓和许多。慕清商拿起褥上那物,发现这是一张白银打造的面具,除了眼眶和嗅孔,就连唇口也是不露的,额头和眼下都被肃青刻上流云纹路,看起来有种神秘的美感。
“这是……”
肃青微微一笑:“给你们的。”
慕清商怔了一下:“我……们?”
他疑惑出口,肃青却但笑不语,只是静静地看过来。
肃青虽然老了,一双眼却依然不显浑浊,黑白分明,清正得仿佛能令一切隐秘阴私无所遁形,慕清商被他看着只觉得背后生寒,一种莫名的惶恐从心底升起,伴随的却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意。
那怒意针对自己,也针对眼前的肃青,可慕清商并不知道这怒从何来。
他脸上的笑容刹那消失了,声音有些颤:“师父,弟子……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既然能把对失神怪症的怀疑写在信上,怎么面对我又不敢亲口问?商儿,你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意去深想。”顿了顿,肃青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的《无极功》,现在练得如何?”
慕清商勉强定了定神:“入门七阶刚过,如今初窥‘任情境’。”
《无极功》除却“任情”、“无情”、“忘情”三大境界,之前还有七阶作为巩固铺垫,然而这心法对人的要求太过苛刻,历代宫主除了祖师之后,大多止步于“任情”境界,就连肃青穷尽一生数十载,也只是“任情”大圆满。
纪清晏练了十几年,也不过一脚跨进“任情境”的门槛,虽于其他武道进步神速,在此武典上却仿佛蜗牛寸步,好在肃青并不强求,任其自由发展,将来纵然不凭此功也有所成。
然而如此开明的他,却在这件事上对慕清商十分严苛,早晚各行三周天是最基本的要求,平常更时时上心,几乎是逼着他苦练《无极功》。
慕清商如今虚岁十六,能初窥“任情”门道,是天赋使然,也是严师心血,若是传扬出去,怕是要名动江湖。
可是等他忐忑地交待完了,肃青的神情却很凝重。
“初窥‘任情’,怪不得……物极必反,过犹不及,是我之过。”肃青叹了口气,他很少如此,现在却不得不叹气。
慕清商头顶疑云越来越大,他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是弟子不争气,进度缓慢,让师父失望。”
肃青摇摇头:“你并没做错什么,是我失察……你下山的时候,应该就到瓶颈了吧?”
慕清商点头,有些犹豫:“弟子那几日觉得内息浮动,但无所碍,又见师父分身乏术,便没有声张。”
“你若是说了,我不会在那时让你下山。”顿了顿,肃青近乎冷然道,“我会把你禁在太上宫,直到你一鼓作气到达‘无情境’,若不成,就废你武功。”
慕清商一惊,背后的寒意变成尖刺,狠狠锥了他一把,从皮到骨。
肃青虽然老朽病弱,却在话音落下之时有无形杀意透骨而出,慕清商本能地退后,强迫自己松开握剑的手,那股莫名其妙的怒意却愈发强烈,让他忍不住微微发抖。
慕清商从小就机敏,自然听得出肃青这句话不是在哄他,而是真的。
他惊慌且委屈,更多的是疑惑,死死捏着那块白银面具以防自己控制不住握剑的本能,颤声道:“师父……为什么?”
肃青反问:“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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