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主动试探,要么坐以待毙。在那个下弦月将升未升的时刻,久川重义险些就要行动了。然而便在他悄声拉紧窗帘,将支空的衣帽小心摆到桌前,避着电灯投下的影子,一步步靠近房门时,悬在头顶的光源却骤然熄灭。几秒钟无声无息地黑暗里,他下意识回头向窗口望去,隔着薄布窗帘,只看见远处探照灯机械地扫过一片苍茫。
稍许之后,楼道里开始响起轻重不一的开门声,间或一两声诧异的询问。久川重义在这渐趋嘈杂的人声里,依稀分辨出三四名报社同事的嗓音——皆是临近办公室常来常往的几个。脑海中有个念头瞬间闪过,扯得他脚步粘滞下来,这稍许停顿间,对面同样因断电陷入漆黑的小楼上,忽然亮起一晃一晃的手电。
久川重义的瞳孔骤然收紧,下意识的伸手一扯,拽开窗帘。三个月严苛的集训,让他对一切潜藏规律近乎本能的敏感,他看出来了,在这突然断电带来的混乱里,那小楼里看似不经意的光束,分明打着通用的摩斯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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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来不及加密的明文,就这样以最简省而快速的方式堂而皇之地呈现在眼前。久川重义倒抽一口凉气,楼道里传来远处规律的脚步声,这是特侦处人员在突发状况前做出反应的预示,几乎同时,对面晃动的光亮迅速消失。但已经足够,他读懂了那一闪而过的光语:
静默,纸鸢。 ——青衣
久川重义听到黑暗里自己胸口剧烈的跳动声。对方在呼叫他的代号,让他静观其变,可他却不清楚那边究竟敌是友。这个虎豹环伺的地方,分秒都可能改变命运,他没有太多时间选择。头顶传来一声噪响,蜷曲的钨丝闪了两闪,骤然通明。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久川桑,方才基地总闸跳闸,现已恢复,请问您这里的情况还好吧?”
猝然的声响惊得久川重义一个激灵。当下收敛心神,扫了一眼房内,扯掉桌前伪装的衣帽,确信毫破绽,方才压着呼吸开门。门外站着名卫兵服装的少年,脸上写着尚未退尽的稚嫩,似乎只是简单的奉命询问。久川重义打量着,口中应道:“无事,麻烦你们了。”少年笔挺地敬了个礼,倒也不纠缠,道声打扰,便自去下一间房屋巡视。
房门咣然闭合,一声余响颤悠悠地抖了两抖,登时万籁俱寂。久川重义静不下了,他伸手按灭灯光,任由自己陷进无边无际的夜幕,突然荒唐地发觉,那样煌然的光明,竟然会让他急于躲避!他无法忘记监牢里那张阴霾的脸,无法忘记被特训拖得狼狈不堪时,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记住,只有当你开始主动寻求黑暗的庇护,才算真正入行。
恍惚间,这张脸又与他传道授业解惑的恩师重叠,那些讲台上的款款而谈,私下里的引经据典,曾经分外清晰,如今却丝毫回忆不起。他一直知道,老师想写通史,那是一个或许消耗几代人心血的事业,自己本要接过那举薪火,却在这个青黄难接的时候,亲手抛弃了他们。
久川重义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可他不后悔——哪怕眼前是个精致的陷阱,哪怕今天就要身死此处。文明寄存于独立的民族,正如毛发寄生于皮肤,学史的人视传承胜于一切。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老板在激将,可还是接受了,无论出于对文史的动摇还是坚持,正如他洞悉自己的心意。
夜色板结如僵硬的墨块,久川重义长久伫立在窗前。对面光束早已消失无踪,干净得甚至让他怀疑之前所见不过是一瞬间的错觉,可就在这样的静谧中,先前忽略的点点滴滴却逐渐浮出水面。久川重义整理着思绪,危机仍然蛰伏着,可他却越来越相信,这一夜变故,不是试探,是自己人在行动。长夜掩盖所有危险,但也会孕育所有希望。
远天旭日已然挣脱枝桠的束缚,跳上半空。三月末的天,料峭春寒已不见踪影,半薄不薄的衣衫系着,稍一活动便有津津的汗意。久川重义披上浅色羽织,正想走走,却被不知何时守在门边的卫兵客气地拦了回来,不多时早餐便被送进屋里:猪肉丁酱汤、腌山榆菜、面包、咖啡和一小份水果。
津口恒都师团伙食好过其他地方,是驻华军队里显而易见的事情,久川重义却只觉食之无味。稍歇了会儿,又有卫兵进来,只言冈村中佐有请,先头带路而去。这次领去的却非昨夜那个小屋,而是一间位于更深处的厅室,走廊里昼夜点灯,反而愈发显得昏暗不堪。
一路走来,久川重义大致将小楼构造摸出个七七八,心知此处必离审讯地点不远,被抓获的情报员怕是已经屈打成招,要直接拉去认人了。到时已经略晚,屋里早有十余个或西装或和服的等着,正交头接耳相互打听消息,大多是向日新闻社内部人员。
此时打眼一扫,心里也就明白,到这时候,若不是有东日国内第一大新闻社的名头撑着,几人恐怕没这待遇。里面位高有新闻社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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