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七七死了已有数月了,死时闹得轰轰烈烈,成了一时谈资,因是贞烈护主之举,又得皇帝玉口惋惜、钦旨下葬、赠以品级,还颇为士大夫们所推崇,想必能载入时人笔记,甚至还能在《列女传》中记上一笔,可谓死后哀荣——然而再是哀荣煊赫,过了这么久,也早已淡出朝野议论。宫中恢复了歌舞升平,武承嗣依旧做着皇太子的春秋大梦,武懿宗亦不过受了罚俸薄惩,诸武该横行的,依旧横行,连诸李大臣们,都早已有更重要的事要去争,再也没人记得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奴婢,一个不足挂齿的女人。
除了阿欢和我。
我们再也没有对彼此谈起过这事,却又奇异地形成了一股心照不宣的默契。七七家人丁不繁,只有老父老母,以及一弟一妹,阿欢将她一家放良,为其父谋了九品勋官,免去徭役赋税,另办了五顷良田,又为其弟则迎娶良人之女,附入韦清家读书,七七之妹已然嫁人,夫家乃是韦清家仆,便只赠钱十贯,暗中嘱咐韦清多加看顾。我则一面对武承嗣和武三思曲加笼络,一面在母亲面前一心一意地诋毁武懿宗——这是我据时而定的策略,诸武势大,不可能一下铲除,只能步步为之,一一对付。武懿宗既非根深蒂固的嫡系,又非无关紧要的远支,拿他下手,最合适不过。诋毁的理由也是现成的——这人为人粗鲁,身无长才,纯因姓氏,沾光封了郡王,却又残忍好杀,贪暴征敛,风评甚差,留他在朝,实在是败坏武氏家风,有损先祖令名。
母亲对我这些言论不置可否,但看得出来,她对武懿宗此人也不是十分满意,边将还都之后,群臣议论该以谁为将继续镇守,有人说了句“莫不如以宗室出镇”,这本是夺兵权的大好机会,武承嗣立刻目示掌兵多年的武懿宗出列,此君却一反常态,退在人后,缄默不言,最后还是议定以唐休璟兼守伊西,母亲口虽不言,心中未必不觉得侄辈们不求上进、难当大任,不然何以事后下令,命自诸武年轻一辈踊跃入军学就试、以壮国威?
然而无论如何武懿宗也是母亲的从侄,武氏以经商起家,子弟中能掌兵者不过三二人,武懿宗再是无能,母亲也只能先用着他——所谓矮子里面拔将军是也——凭我一人诋毁之力,也根本不可能改变什么,所以又只能借着李旦的名头,团结诸李大臣,借力打力,我向母亲提议令李旦就学,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数年之前,我决想不到自己能有这样的心计,数年之后,这些事却是不必细想,自然而然地便会在心头涌现,好笑的是,我不曾利用李旦之时,他却对我心怀不满、大加挞伐,在我打着他的名义为自己私心牟利之时,他却对我亲近敬爱有加,连他的终身大事也毫不犹豫地托给了我,央我为他谋划——虽然他或我的这些谋划于此事几乎毫无裨益。
七月朔日,制书下,为周王李旦迎娶武三思之女,同月,李旦出阁。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特地堆了几天感觉li长长哒哈哈哈哈哈)
第359章 青梅(十一)
烈日炎炎, 御苑里备陛下逗弄的西域狗儿经四人围着扇风, 却都还受不住这热气, 伸出舌头,有气无力地趴在廊下喘气, 替这畜生扇风的内侍就更不必说,个个汗流浃背, 内外衣衫都已透湿, 有一个年纪轻的忍不住,悄悄地将袖子挽了起来,高力士瞧见了,刻意咳嗽一声,又放重了脚步, 这小内侍慌忙将袖子放下,低下头去, 险险不曾“唐突”自他身边疾行而过的独孤绍——虽然独孤绍本人根本就没分过半点心神到这些男男女女的小避讳上,也就更谈不上什么“唐突”不“唐突”了。
崔明德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嘴角扯了一扯, 又低下头去,挥毫蘸墨,一气拟完手边制书,偏头去看传令的内侍,见他一躬了身子,笑道:“今日再没有了。”点一点头,道:“劳烦。”
那内侍连称不敢, 手掣了崔明德所拟之书,缓步向外而去。
眼见无事,崔明德便搁笔起身,缓缓地走了几步,未到门边,已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因殿中寒凉,她又久坐不动,竟不觉这热气难受,反又进前数步,想借这股热气缓和身上的寒意,未料到独孤绍竟自正殿侧门转出来,直愣愣地就向这里冲,两人皆一时不察,正撞了个满怀,独孤绍不知是崔明德,满口只是道“恕罪”,待见了是崔明德,便更惶恐,一个长揖及地,慌慌张张地道:“崔尚宫没事罢?是我的不好,唐突了尚宫。”
崔明德本恼她莽撞,见她这模样,又实在发作不出来,坐到内间矮床上,自袖中取出小镜看了一番,默不作声地理一理发髻,再抬头时见独孤绍已跟了过来,对坐在旁,两眼发直地看着自己,知道她又发了些呆气,轻咳一声,问:“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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