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果然传下旨来,陈望之为广陵王,封地泰州,食邑五百户。陈望之当然没有下跪,秦弗宣读完旨意,看也不敢多看陈望之一眼,将圣旨递给董琦儿,弓着腰一溜烟退下。董琦儿将圣旨收起,又来给陈望之包扎手指的伤口,一行淌下泪来,哽咽道,“殿下这是何苦。”
陈望之道,“你不必跟我出去。”
董琦儿道,“为何?君上开恩,放奴跟随殿下同去泰州,殿下是嫌弃奴么?”
陈望之摇摇头,“跟我去泰州做什么?”说罢抽回手,面朝内躺下,再不发一言。董琦儿唤了几声,没办法,自行带着宫人收拾细软什物。
且说宇文彻割破了掌心,兼之气怒交加,后半夜便发起了高热。章士澄连夜进宫,处理了伤口,嘱咐静养。宇文彻哪里能静养的起来,虽然高热不退,第二天仍强撑着临朝。时至年末,政务堆积如山,退朝后歇了一个时辰,又起来批阅奏折。他伤的是右手,握笔不便,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忽然越想越是委屈,扔下笔撑着额头,眼前金星直冒,头痛欲裂。
屋漏偏逢连阴雨,宇文彻病中,事情却一桩接桩找上门来。先是拓跋敏多古父子在狱中服毒自尽;这也罢了,没过两日,狸奴无端生病,也是高热不退。宇文彻拖着病体前去紫极殿探望,只见婴儿烧得全身通红,哭声细弱,有气无力。乳母哄着喂药,狸奴哪里肯吃,上下急得团团乱转。宇文彻道,“朕来喂。”接过尝了一口,药汁苦涩无比,成人尚难以下咽,何况婴儿。他轻轻将襁褓抱入怀中,柔声哄道,“狸奴乖,父皇知道你不舒服。听话,将这药饮下,就好了。”狸奴挣着腿乱踢,一脚踢到宇文彻右手掌心的创口,登时鲜血长流,左右无不惊叫。宇文彻哪里在乎自己的伤势,不停安抚哭闹的婴儿,“狸奴不要哭,你听父皇讲,良药苦口利于病……”一手环抱襁褓,另一手拿着汤匙,舀了些许药汁。可小小的婴孩哪里听得懂道理,拼命吐着舌头将汤匙推开,就是不肯把药汁吞下。不小心呛到,连声咳嗽,哭得愈发凄惨。一小碗药,足足喂了半个时辰。宇文彻心力交瘁,又不忍离去,彻夜守护在侧。如是过了两三日,狸奴的病情稍有缓解,他却病得愈发沉重,章士澄再三苦劝,宇文彻方恋恋不舍地回到太极殿西厢,服药休憩。
谁知刚刚合眼,外间就有响动。宇文彻听出是秦弗的声音,便道,“何事?”
论做事,秦弗不及程清。但极懂的看眼色,这个时候前来奏报,必是十万火急。宇文彻半睁双眼,秦弗躬身道,“君上,那个……广陵侯他……”
宇文彻心中一紧,“广陵侯?怎么了?”
秦弗道,“广陵侯他、他说,想见一见小殿下。”
宇文彻有意立狸奴为太子。本打算与陈望之商议取名,然而陈望之态度冷淡,宇文彻死了心,决定想几个名字,再与陈惠连请教。于是狸奴现在仍不是太子,合宫称为小殿下。“他要见狸奴?”宇文彻咳了几声,“为何?”
秦弗嗫喏,“广陵侯的心思,臣也不知。董内司传的意思,想来后日广陵侯便要启程前往泰州,兴许……”
“兴许?”宇文彻冷笑,心道,“假如他稍微对狸奴有几分怜爱之意,也不至于今日。”又隐隐难过,慢慢起身,道,“罢了,他要见,就上见一面。服侍朕穿衣,朕也过去瞧一眼。等朕过去了,你再传旨。”秦弗连忙上前,侍候宇文彻换了外袍,披上大氅。怎料一行人方到紫极殿,就听乳娘尖叫,“郎君不要这样!”宇文彻闻声失色,冲入殿中,只见陈望之两手高高拎起狸奴,表情极为古怪。
宇文彻原本就病势缠绵,心情低落,且政务压身,左支右绌。亲生子出生月余,便病痛加身,不禁想起陈望之几次三番咒骂狸奴,满口“孽种”,对这婴儿毫无感情。顿时怒火勃发,吼道,“陈望之!”
陈望之正拎着襁褓,被宇文彻猛地一吼,手臂晃了晃,竟是要将襁褓丢下。宇文彻涌身扑上,劈手夺过襁褓抱住,顺势一推,陈望之脚步踉跄,身体撞向旁边柱子,晃了几晃,方扶着胳膊站稳。
“谁放他进来的?!”宇文彻从上到下把狸奴摸了又摸,婴儿安然无恙,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口中啊啊有声。这才卸下胸口大石,对秦弗喝道,“你怎么传的旨?”
秦弗趴下磕了几个头,为难道,“臣按照君上吩咐,在君上过来紫极殿后才传的旨——”
“那怎么回事?”宇文彻唤过守卫紫极殿的光禄勋王宪,“谁让你放他进来的?”
王宪道,“是董内司来,臣以为——”
“董内司?这宫里的人你倒是认得清楚!”宇文彻望向陈望之,那人靠着柱子,一言不发,脸色苍白,董琦儿跪在他脚边,瑟瑟发抖,含泪道,“君上,奴听说小殿下病了,就……就来探望,奴绝没有别的意思。”
“不错,”宇文彻愤恨不已,“这还没出去,眼里就没朕了。好,”他咬着牙,道,“既然董内司这样牵挂狸奴,一番心意,朕怎能不领。你就不必随广陵侯去泰州了,待送走了旧主,就来紫极殿照料新主罢。”
董琦儿呆若木鸡,嘴唇颤动,“君上,君上,奴——”
狸奴忽然动了动手脚,宇文彻冲他笑了一笑,抬起头,对陈望之道,“怎地,听说狸奴生病,你心里是不是很痛快?”
陈望之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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