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丝阳光也被墨色替代,小厮奴婢纷纷打起了灯笼照亮院子里小小一方空间。不知道是不是徐平的错觉,他觉得站在小神棍旁边更加凉快了一点。
张二爷咳了两声,忽然低笑起来,那笑声却不是男声,竟是个女人的声音。女人细细地声音从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口中传出,直让才有些稳住情绪的众人一下又炸开了锅。张老太太吓得就差没当场背过气儿去。
但三观真正被一瞬间重塑的还是不信鬼的徐平,他手背在身后双唇微启,忍不住抽出一只手掏了掏耳朵。
“你来有什么用,我要他死就是让他死。”张二爷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清让,高处的瓦片忽然失控的往下砸落,噼里啪啦的砸出一堆碎,溅到旁边的小厮婢女们身上让人吓得惊叫起来。
“你若是执念于饱腹饮食,等你脱离他的躯壳我让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便是,吃完喝了孟婆汤投胎去,下辈子重新做人。”清让依旧淡然的看着张二爷,半点儿没有给他惊着。
那处变不惊的模样看着哪里像是个十几岁的小少年,反而像是个经历过无数风浪的老道士。
“我的执念哪里是这个?”女鬼讽刺一笑,将自己与张二爷的纠葛娓娓道来。
女鬼原来是个青楼女子,被卖进青楼不久后遇见了张二爷。一个卖身一个恩客,两人本来都是台面上的往来。可张二爷对她上心了一阵,呵护疼爱,将她原本死了一次的心又给暖活了。两人着实恩爱了一阵,就在女鬼想靠着积攒下来的银两给自己赎身,跟着张二爷出来过正经日子,哪怕是当个奴婢当个小妾。
“谁料我当他情深意重,他却能为旁人几句笑语将我弄昏送给他的一群酒肉朋友玩弄。”女鬼冷笑。
她以为自己对他来说并不是个低贱的妓,还傻傻地期许起以后,却不料在张二爷哪里她甚至都配不上低贱二字。
张二爷再未去找她,却当着她的面与另外的妓.女往来恩爱。她不知内情,还道是自己身子不干净被人嫌弃,自怜自艾觉得是愧对了张二爷,郁郁半年后到了垂死境地。
“许是看我可怜,许是为了气我,”女鬼说,“他后面的相好在我临死前告诉我他曾经的安排,告诉我他如何早在与我还情热时同她苟合无数,笑我是个蠢货。”
谁都知道张家二爷不是个东西,却没想到她这么不是个东西。
张老太太无脑护短,闻言哭道:“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现在死了就去投胎,何苦还要祸害我儿?”
“呵,我祸害他?”女鬼狠狠瞪着张老太太,一下被气得愈发狂躁,“我不仅仅要祸害他,我要让他死,死了以后也别想投胎,永生永世做个孤魂野鬼!”
清让默默站在旁边听到这里,因为女鬼的复仇方案面色忽地改成肃然起敬。
女鬼的处理方案清让想想竟然觉得十分带感。
“有仇就报没什么错。”他评论说,差点儿吓傻了张老太太,连带着徐平都给清让骇了下。
清让师父并不如他自己只言片语透露出来的爱打架那么简单,这从小当儿子养大的小徒弟从他那儿接受到的诸多观点都非常了不得。同其他道士比起来,说是离经叛道都浅显了。
诸如有仇必报、看上了什么东西就要想办法得到,得不到抢就是了、谁当割肉喂鹰的善人谁是傻蛋、不害人就是做人的底限。
清让虽然没他师父这般人人为我,可三观与当下众人有点不符合却是真的。
“道长,您,您说什么?”张老太太哭号,“您可要救我儿子,不能帮这女鬼啊!鬼与人如何相比,无论我儿子怎么对不起她,那都是她生前的事情了,如今活人为大,她的心肠又如此狠毒,自然要收了她的魂打散了别让她轮回,让她不能再害人才好。”
简直不像话。
清让听后眉峰猛然隆起,毫不掩饰厌恶的看向张老太太,厉声说:“鬼魂如何?他们也曾经生而为人,如今不过离了一具肉糊的躯壳,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道理就没了?你若是说她死了便不配追讨,那我立刻抽出她的魂来安到无魂傻人的身上,想必到时报仇便是理所当然吧?”
他句句有力,字字掷地有声,少年单薄的身躯却迸发出骇人的冷意,将在场人震得不敢开口,张老太太连哭都不知道怎么哭了,捂着心口哆哆嗦嗦的求:“别,别,求道长指一条明路……保我儿子一命老身给您磕头就是了。”
站在旁边一直一言未发的徐平也被清让骤然爆发的情绪唬住,愣愣的看着清让移不开视线。
小神棍这看似歪歪扭扭的处世观点仿佛一只冰寒的小手在徐大少爷的心里抚了抚,有点痒还有点凉快。
第五章
女鬼从清让这里看见了一丝复仇的可能,立刻恳切的重新看向清让:“只求道长在我理清楚恩怨后再处置我,到那时候我魂飞魄散也不怨。”
“哪里值得呢?”清让道:“为了这样一个人魂飞魄散,三千世界中再寻不着你的任何影踪。”
“只求道长。”女鬼一字一顿很坚定,她从张二爷的身躯里主动走了出来,露出惨白的脸色与瘦弱的身躯,面庞坚毅不改。
张家仆从个个屏息等着清让说话,张老太太已经守不住背过去,给两个丫头架住急救,浑身颤个不住。
徐平的视线落在清让的身上,也不知他会怎样处理现状。
“那好吧,”清让开口说:“既然你意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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