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兵士已然在热热闹闹地收拾行囊了, 大呼小叫地相互约着去城中何处好好吃一顿酒。待见到廊下的宝玉之时, 俱笑道:“贾虎贲, 可要同去?”
宝玉含笑摆摆手,道:“你们去罢,我便不去了。”
“这如何行?”兵士中有人起哄道, “贾虎贲不去,还有何意?”他促狭地一转眼,扫了一圈周围人, 这些个闲的发慌的兵士登时便知晓了他的意思,二话不说涌上前来,硬是簇拥着宝玉,又推又拉地逼着他向前走。
“去嘛,去嘛,小花大人——”
宝玉被他们推着,不得已地向前走了几步,颇有些哭笑不得。待反应过来,又不由得心生疑惑:“你方才唤我——”
然而这一句话到底是没能问全,他已经被这一群身强力壮的人强拉着去了城中。这十几人于酒楼点了一桌菜,上了两三坛子好酒,先是将自己都灌得醉醺醺的,随即便不由分说来灌一口也不愿喝的宝玉:“小、小花大人!你总得给我们兄弟这个面子!”
宝玉着实是拿他们无法,也不想去计较他们这一群醉鬼嘴中嘟嘟囔囔的都是些什么话,眼见着酒杯都举到了自己嘴下,只得一扬脖喝了。既是一杯下了肚,剩下的便全然不再受他控制了,众人俱笑嘻嘻地举起杯子来去灌宝玉:“贾虎贲怎能只喝他的酒?这也太不公平了些!”
唯有李阵还有些神智,见状忙强撑着替他挡酒:“都撤了都撤了,贾虎贲不比你们这些个粗莽之人,怎能禁得起你们这么灌?”
“罢了,”宝玉喝的也有些醉意上头,面上蒸腾的如同烟霞一般,勉强地冲他摇摇头,“只这一次。”
他心头也着实是欣喜的。在同这些人朝夕相处这几月之后,他方知晓,时刻提着一颗心等待着死期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他不是害怕自己战死于沙场之上,而是怕原本并肩奋战之人,转过身去便毫不犹豫地与他一刀。
有玉之罪便如同在他头上晃晃悠悠悬着的一柄利剑,离他的头皮只有分毫,寒光闪闪的刀刃正对着他,时刻都可能落下。这令宝玉也日夜都高高悬着一颗心,有时酣梦正好,也会突然冷汗涔涔地自梦中惊醒。
世上其实并无什么人不怕死,尤其是半只脚已踏进黄泉路,其中苦楚折磨滋味,更是令人难以想象。只是宝玉既知自己处境,不愿将无辜之人拉扯进来,更不愿去教其他人为难,只得默默咬牙受着,从不与人言说。可不言说,究竟不代表着不存在。
然而眼下,这一切到底是走到了终结,连宝玉都觉着自己脚下有些发飘。
他本就是不善酒力之人,不过几杯下肚,已然是醉的一塌糊涂了。只是他一向醉相甚好,纵使是脑中一片浆糊也坐的笔直笔直,乖巧地睁着一双桃花眼,默不作声盯着桌上的那个普通的白窑杯看,像是要从那平淡无奇的茶杯上看出一朵花儿来。
李阵瞧见他这般眼角微红的模样儿,不觉心头一跳,伸手于他面前轻轻挥了挥:“贾虎贲?”
“嗯?”那人很是乖巧地回应他。
李阵瞧着他迷蒙着双眼的样子,下意识将声音又放的轻了些,低低问:“贾虎贲......可是醉了?”
那小醉鬼听了这话,便扭过头来仔细地上下看了一看他,随即眉眼一搭,颇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嗯。”
李阵细细瞧了瞧他,只觉着自己这一颗心也几乎软成了三千春水流,下意识便要伸出手去将他搀起来:“既是这样,不如属下先带您回去——”
“这便不劳烦了。”
一语未了,话音已然被人冷冷截断。李阵抬起头来,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国公爷已然站到了他们面前,抿着唇望着他。
“将军?”李阵挑了挑眉峰,丝毫也不让,“贾虎贲是同属下一同来的,只怕还是由属下送回去比较妥当吧?”
“无需计较这些,”护国公此刻已然换下了一身戎装,只着了一身银白色箭袖,比起往日,愈发多了几分书卷气息。他广袖一挥,随即微微蹲下身来,凝视着椅子上乖巧坐着的小醉鬼的眼睛:“我带你回去,可好?”
可一向在醉酒之时无比听话的宝玉难得发了些脾气,连连摇头:“不好。”
“为何?”国公爷极有耐心地诱哄着。
“你不理我,”小醉鬼委屈的眼角都通红了一片,手中却将他的一角衣袖捏的死紧,皱巴巴握在手里,“为何不理我?”
国公爷:......
他觉着自己简直比上能令六月飞雪的窦娥还要冤上几分。明明是这小祖宗自那一夜之后便翻脸不认账,处处躲着他,如同躲什么洪水野兽一般。他这才抽身一步,想着要与宝玉一个好好想想的空间——可怎么眼下这过错皆被悉数推到了自己身上?
可冤归冤,到头来,他还是无法硬下一丝心肠来,只得好声好气地哄着:“我并不曾不理你。先前那些,都是我的过错,日后我定什么话都与你说,你什么时候唤我一声,我便是跨过千难万阻也要奔到你身旁去,可好?”
酒桌周围的一圈兵士早已经听呆了,几个还有神智的不由得愣愣地望着眼底满是柔和之意的国公爷,喃喃道:“娘嘞,将军比那村头的酸书生还令俺觉着汗毛倒竖。”
简直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差评!
宝玉却一下子满意了起来,他乖乖地伸出双手,由着国公爷蹲下身去,将他稳稳当当地背了起来。寒烟试了试背上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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