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古人认为,自冬至起,阳气回升,白昼一天比一天长,是下一个循环开始的标志,所以冬至又被称为小年,在这一天,人们会团聚、祭祖,到了明朝,皇帝还要祭天。”束发的易杨看起来就像个温文尔雅的儒生,“只是现在许多风俗都简化了。”
“那易老师冬至都会做什么?”那女大学生的一双眼始终没离开过易杨。
易杨却对她那毫不掩饰的感情浑然未觉,只因着她的话而些许黯然地答道,“扫墓。”
不知不觉,竟又过了一年。
易杨在活动结束后,便带着白菊上了预约的驶向郊区的车辆。
因为恰逢周日,这一路很堵,半小时都不挪动一下,那一长串红色的车灯反倒给了易杨一段沉淀思绪的时间。
去年今日,谢锦天因为得知是因着他母亲的缘故而间接害得易成刚出事,良心发泄地带着脚伤把他送去扫墓。当时或许是压抑得太久了,又或许是因为谢锦天难得为他着想,在易成刚的墓前格外脆弱的易杨,鬼使神差地说了番心里话,如今回头看看,倒真像是博同情的低劣表演。
他还记得谢锦天拉住他时的表情,他问“还有什么事是我该知道却忘了的?”
易杨直到那时才发现,尽管多年来他骗自己说不去责怪谢锦天,可他的心里终究是恨的、是怨的。他恨谢锦天如此轻易地忘记,怨谢锦天从未发现他的异样。可说到底,他喜欢谢锦天,与谢锦天无关。他不该把无法自救的软弱归咎到别谢锦天身上,也不该把一厢情愿的后果让谢锦天承担。
谢锦天固然自私,可他也并不伟大。只因为害怕崩溃,便隐瞒病情将樊逸舟当做替身,虽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但他已玷污了自己的感情,他爱得并不纯粹。
这般想着,便愈加看轻了自己,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低落过了。分明有了新的工作、新的身份、新的社交圈,可每当他昂首阔步地想要踏足全新的生活时,却总举步维艰。那些放不下的过去牵绊着他,时不时在遇到些不值一提的挫折时冒出头来,先是披着就事论事的皮囊指手画脚,随后便由点及面,由表及里地彻底否定他的价值。
所谓自卑,就是这么一种刁钻刻薄的习性。
易杨无意间揣在口袋里,就摸到个冰冷的小铁盒。停顿几秒,他忽地一开窗将那药盒狠狠丢了出去。那坠落的弧线,让他想到了那一日,他在吴招娣家里往楼下扔的那台老旧的dv。因为年久失修,它早便坏了,可却还没死透。易杨一看见它就仿佛看到一只窥探的眼,躲在房间的角落里,幸灾乐祸地记录着他被谢煜猥亵的不堪入目的画面。
那几年,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他想过死,无数次。可每当看到谢锦天,看到谢锦天眼中那个依旧澄清、纯净的自己,就觉得只要不死,就还有希望,只要能熬过这最漫长的黑暗,他就能成为谢锦天和易成刚眼中的易杨,把日子过得平凡而干净。但他的内心又始终明白,这肮脏的烙印将追随他一生,羞辱他一生。
说真的,他唯一感到轻松的,便是那段精神崩溃的短暂的一晚。他被拦在栅栏后,像看一部电影的观众,眼看着被压抑已久的反扑的情绪霸占了躯壳,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他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彻底地放任自流,便可以免于被问责。
如今他清醒了,却更为孤独。这世上并没有谁能倾听他的痛苦,除了那冰冷的坟墓。可他也显少在坟前诉苦,就像个离家许久的孩子,报喜不报忧,和阴阳两隔的父亲,说些本该一同分享的微小的喜悦。每当这时,他便仿佛被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目光温柔注视着,轻轻抚摸着,沸腾的情绪在酸涩中渐渐冷却,他终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亦如此刻,他抱着一束白菊,提着纸袋走在纵横交错的小道上,每接近一步,内心便平静些许。他很清楚方才扔掉那药盒有多幼稚,可他控制不住。他不想把这个带到父亲的坟前,不然,他要如何心安理得地撒谎说,一切安好?
心里想着说辞,低头走着,却未料到抬头时竟见着又一个不速之客。
她比上一次分别时看着又苍老了几岁,那曾经称得上是娟秀的容貌,如今已被扭曲的心给毁得面目可憎。那件勾了线的浅灰色的毛衣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一双浅红的胶底鞋已褪了色,像脏了的胭脂。
她浑浊的眼看向易杨,随后忽地亮起来,几步走过来。
因为步履匆忙,她险些摔倒,易杨下意识地扶了一把,就被她反手抓住了。她先是抓着他的外套,随后又怕他挣脱般转而拽住了他的胳膊。
“房子没了!什么都没了!”那一双枯瘦的手仿佛是来索命的,紧紧箍住易杨,不停颤抖着,“你知道吧?知道才躲着我?你怎么那么没良心!我好歹是你妈!”
白菊落在地上,易杨被吴招娣摇得一阵难受,他闻到了吴招娣身上的味道,那种许久没有洗澡的酸臭味合着内里的*渗出体外,令他下意识地想拽下吴招娣的手,退开一步。
自从上次当着吴招娣的面摔了dv以后,他就再没见过她。易杨换了手机,换了地址,换了工作,所以也并不知道吴招娣遭遇了什么,此时忽然见着她失魂落魄的在这里守株待兔,不免惊讶,便暂且放下嫌怨道:“什么房子?你说清楚。”
吴招娣忽然就涕泪横流,在她断断续续的陈述中,易杨才得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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