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对这只大黄狗并不陌生。他跟自己不同,不是外面的流浪猫狗,而是有主人的,那主人开的火锅店就在交通灯附近,村口的要道上,大黄狗平常除了装样子看看门,有很多闲工夫在外面瞎晃,所以青岛早就认识他,还知道他的名字叫高粱。高粱长得粗壮憨厚,也许比大数土狗还要稍稍好看那麽一点。青岛理所当然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非常单纯地知道这只狗是谁平常出现在哪里,就像知道很多生活里的常识一样。不过高粱却似乎对青岛有相当的好感,每次见到,都要摇头摆尾地凑过来哈拉。
平时青岛会耐著性子敷衍他一下,只因为不想给自己制造一个敌人,可是今天却没有那个心情,於是毫不留情,眯起眼睛,龇著牙齿,发出“咈─咈─”的声音,对高粱说:“没看到我心情不好吗?赶紧地有多远滚多远。”
高粱却不生气,而是憨憨地咧嘴笑起来,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拉。刚刚我正在窝里想打个盹儿,就看到你急冲冲地在路上飞跑,就跟火烧屁股一样。”
青岛恼怒起来,也不开腔,一爪子扒在他脸上。
高粱还是没动怒,而是不紧不慢地说:“嗯,你想抓我就抓吧,只要能让你心情好些。”
青岛哪里有力气去跟他胡闹,撇开脸不去看他了。
高粱却摇著他的屁股,说:“别生气嘛,理我理我。”
青岛不理。
高粱说:“其实呀,我知道,你想过去这条马路对不对?我可以帮你嘛。”
青岛努力地不去相信他,拼命梗著脖子,可是脸却不听使唤地转了过扶持,著点把自己的脖子拧折了。圆睁著大眼,青岛半信半疑地说:“你可以帮我?不是在哄我吧?你怎麽帮我?”
高粱笑得很得意,说:“你忘记了吗?我们狗天生就是会过马路的呀。你坐在我背上,我驼著你,就可以过去了。”
我对生活的深沈思考14
跟所有的猫一样,青岛有疑心病,当下斜斜地睨了高粱一眼,说:“你为什麽要帮我?”
高粱说:“我高兴我乐意,还要什麽别的原因吗?”
当然高粱看上去憨,其实一点也不傻,他心里是有算计的,但是那个算计是不愿意说出来的,他想要青岛理他,随便用什麽样的方式都行。不过这种很糗很狼狈的心态,所有的猫都是不能想象的,就算高粱说了,青岛也不会相信,反而会更加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麽阴谋。所以,高粱不说,是很正确的。
青岛迟疑了很久,想像出了一百种高粱可能用来恶整自己的方案,然而还是敌不过想找到小白的渴望,於是抬起头来,看著高粱。
高粱明白青岛同意了,要求自己了,很得意,很兴奋,背转过去,说:“快,跳到我背上来,抓住我的脖子。”
高粱是一只很慷慨的狗,他所谓的“抓住我的脖子”是同意青岛用利爪钩住自己的皮毛,免得在马路中间掉下去。不过青岛也是一只很懂得分寸的猫,认为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把爪子尖儿收起来,只用两条胳膊紧紧围住高粱的脖子。
猫的字典跟狗的字典,里面的内容是完全不同的。在青岛的那本现实而略显冷酷的字典里面,没有“求仁得仁”这个词。可是高粱的字典里面有,其意义是一种深沈而高层次的快乐与幸福。
那个时刻,高梁觉得自己很幸福,这种幸福蔓延在全身也蔓延在灵魂的每一个角落,不需要用言语表达,也不需要跟别个分享。他抖擞起精神,说:“来,别怕,看著前面那个一闪一闪的灯,等到下面的那一个亮的时候,咱们就可以过去。”
青岛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著高粱所说的那个怪东西,疑疑惑惑地说:“有吗?那现在有亮吗,我看不清。”
高粱说:“很快了,现在亮的是上面那一个,接著就换下面那个亮了。”
青岛其实不太明白高粱的意思,小灯是什麽?怎麽样是交换著亮了?跟过马路又有什麽关系?不过只能依靠高粱。高粱一丝不苟地看著前方,等待著,只过了一小会儿,就迈开步子跑起来。大车小车果然都停了下来,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走路的人却一拥而出。高粱不慌不忙,灵巧地穿梭在人群的夹缝里,青岛则怕得紧闭上眼睛。很快,高粱就又停了下来,青岛想问他为什麽突然会停下,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已经过了马路了,刚才站著的那个地方这会儿看来,离得好远。
青岛从高粱的背上跳下来,轻轻巧巧地落到地上,对高粱充满了感激和敬佩,对於自己来说完全不可能的事,他却真的帮助自己办到了;但又拙於表达,讷讷的不好意思起来,低著头,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高粱说:“你要到马路这边来,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吧?现在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不要著急,做完了该做的事再回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著你,带著你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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