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天骄:“刚才我们是硬生生从他眼前溜的,闪永昌一旦空下来,不可能不去猜你到底干了什么,知道了他什么事。”
喻承弱弱辩:“反正他怎么着都会想……”
谷天骄摇头:“不一样。就你之前遇到的事儿来看,闪永昌对你不公平,你们之间也有各自为了自保避不开的摩擦,但那是他为实现自己的目标来做的布局,不是针对你。他改了你的年度绩效,看得出他是一个用理性来衡量利弊的人。以这个为前提,如果这次,他和武贺东的事情败露,那就是你说的‘游戏玩儿砸了’的结果,按他的风格,他第一时间会想退路。即便知道你是揭发人之一,他也会理性归因为,他是事件上的失败,你只不过归属于赢的阵营——你们俩,不会牵涉到私人恩怨。”
喻承:“呃,就因为我随口说了句‘吃饭’,就私人恩怨啦?”
谷天骄停下来看着他:“我们先假定,他的游戏遇到了危机、知道是你在背后捅他刀子,还不跟你产生私人恩怨——这种情况,他算不算一个公私分明的人?”
喻承:“如果真那样,我会佩服他。但是可能吗?”
谷天骄:“他出来混,肯定想过‘还’的状况。不管他用了什么手段,在商言商,如果连愿赌服输的器量都没有,他不可能做到喜福汇副总,更不可能作为喜福汇的代表跟武贺东‘出战’。”
喻承点头。
谷天骄:“但他也是人。投入那么多来玩场游戏,换哪个人,输了,或者因为遭到暗算,从而不得不投入比原计划更多的成本来继续游戏,都一定影响心情。挫败,沮丧,懊恼,负面情绪总要找个出口,对吧?”
喻承讪笑:“那不是又绕回去了嘛……”
谷天骄严肃看着他,斩钉截铁道:“人遭遇失败,通常会自主进行两种归因,向内和向外。但你也懂,自我剖析是很痛苦的,也很复杂——要讲究尺度才能让内在强大,否则陷入自怨自艾的死扣也没有积极意义;向外推脱就完全不同,责难外部就好了。对闪永昌来说,本来他负面情绪的‘出口’,可以是他对自身行为的反思,再难受也能自己消化。但现在,你拆他的台,还邀请他‘吃饭’——这就把你们各自的私领域拖进了公领域,变成你作为‘个人’,对他作为‘个人’的挑衅。他一时大意被你糊弄过去,事后想起来,会认为你这是对他智商的侮辱。一旦他那么想,他的负面情绪就会以你为宿主,大半挫败都归到你身上——这场游戏不再是阵营的对垒,他只要有机会,就会报复你个人。”
喻承傻了。
谷天骄:“我跟武贺东就是这样,他不断让我替他做私事,导致后来我们的公私领域根本就分不清楚。”他叹口气,拉喻承继续走,“所以接下去我跟老武,你跟闪永昌,都是你死我活的对抗,一点退路都没了。”
喻承嚼着他的话,竟然高兴起来,笑嘻嘻说:“我怎么有了一种夫贵……不对,是‘夫穷妻辱’、有难同当的归属感!”
谷天骄无语了。
恰好两人到了国家博物馆门口,谷天骄掏手机序列号领了票,带喻承进去。两人过完安检,进入大厅同时止步。
喻承惊呼:“哇噻!这里面也太大了吧!”
他仰头四顾,博物馆的高度、深度都远远超过想象。一楼用作集散通道的大厅里,立了几个硕大的艺术雕塑,一个长长的服务前台,连博物馆简介的牌子都是特大号,这么着还显得空空荡荡。
参观人文历史,说白了还真是谷天骄比方的,大部分时间就看“锅碗瓢盆”。光是张个眼睛看没意思,要倚重背景介绍。可惜国博没有私人讲解员,团队讲解跑马观花,带的人多,时间也不对。喻承只好租了语音讲解器,和谷天骄一人挂一个,打算自力更生。
谷天骄看看时间:“五点闭馆,不知道走不走得完——你对古代文化的‘访问’有重点吗?咱直接去呗!”
喻承这才想起自己那趴事。
其实按照他的打算,来北京主要是找“傅心”的影子,重点当然在“近现代”。可到了现场才知道,国博的文物陈列并不是完全按照时间轴排序的,这里空间大,展览更注重主题。
这么一来,他不得不先选相关展区,目前大致有五个:复兴之路,古代中国,古代青铜器、古代玉器和古代瓷器。
复兴之路就在旁边的北馆。
喻承边往展厅入口飘,边四处偷看有没有“那一位”的磁场在附近暗暗发力。然而,等他贴着谷天骄进入灯光昏暗的馆内后,扑面而来的神秘怀旧感,让他一下忘了他纠结的问题。
喻承眼里掠过展出的文字、画面、物件,肢体却每一处都像置在虚空里。好像有无数故事袭进脑海,却又凝不起任何一段具体的回忆。
好一种诡异的感触。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移动,出了一二楼时间相连、空间隔断的“复兴之路”,进“古代中国”后,凝视着展柜中射灯照亮的什物,这时候,连他周围的人声都消失了。
金饰、银盘、玉片;青铜镜、瓷杯盘、石雅玩、木棂楣;黄纸、黑墨、红章……有原件,也有不少复刻品,一样接一样,远远近近,近近远远,在喻承眼里回旋。它们像活过来的丹青,在喻承空洞的脑中点染开各色光景。
忽然一片大浪拍过头脸,后脑勺“咚”地一声,喻承眼前一黑。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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