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拙沉得住气,并不言语,越栖见却不能任由着这把酒言欢的和谈沦为掳袖揎拳的恶斗,忙笑着打圆场,道:“真人莫要生气,错刀并无恶意,他一直看重真人的剑术……”
说话间眸光却触到苏错刀破裂微肿的唇,身子登时僵硬,定睛又看了看,眼神转凉,突的袖中银光窜出,嗤的一声轻响,立于身后的何雨师一条左臂已被他挥刀削断。
血光暴现中,何雨师却半声惨呼也无,自行伸手封住肩头穴道,脸色惨白,强撑着取出一只木匣,将一截断臂捡起放入匣中,毕恭毕敬,递与越栖见。
一时紧窒,堂中众人皆为之一震,鸦雀无声。
谁都不曾想到越栖见下手如此猝然又如此狠辣,但纷纷一转念,只能暗赞一句此人雷霆手段,何雨师身为七星湖总管,身份足以与唐丑相提并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以他一臂偿唐丑一臂,唐家人再护短,明面儿上也不能再追究计较。
唯有苏错刀神态自若,只抬手擦了擦嘴唇,唐离咬得太狠,方才刚说了几句话就又渗出血来,一阵阵的刺痛。
越栖见垂眸轻轻一抚木匣,起身缓步而行,双手捧至唐拙案前,微笑道:“唐兄,我派总管办事不力,铸成大错,这一条手臂,聊以赔礼……来日本座心愿一了,必当亲自负荆再拜唐门,到时要杀要剐任由处置,唐兄意下如何?”
苏错刀冷眼看向何雨师,见他满脸冷汗,站立不定,却绝无一丝愤恨不满,越栖见御下,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唐拙亦不推辞,接过木匣放置一旁,道:“唐家不怕事,也不惹事。”
顿了一顿,直视越栖见,语调微冷,有凝重决断之意:“不惹事,更不怕事。”
他这话听起来似前后颠倒着重复了一遍,越栖见却明白个中之意,轻叹了口气,绵里藏针,道:“不到万不得已,又有哪门哪派敢招惹唐家堡?”
越栖见千里奔波,求援说合,只坐得顿饭工夫,暂缓了与唐家堡的燃眉对峙之势,更不等唐拙逐客,已一揖笑道:“苏错刀既为唐家贵客,本座再多留也是不便,这就告辞。”
越栖见谦和知趣,唐拙却不闹虚,淡淡道:“不送。”
他行止中自有一派世家子的高贵与骄傲,源于宗族血脉,一代代枝叶繁茂,陶冶熏染出来的有底气的骄傲,便是无礼,也不让人觉得失礼。
越栖见牙根咬得酸涩,转身行礼如常,道:“大师、真人,蜀中山明水秀,两位想来也愿多盘桓数日,越某就先行一步了,两位恩义,越栖见铭记于心,日后定当登门拜谢。”
空云与明德对他颇存好感,忙起身回礼,明德连声笑道:“同为白道七席,你们两家误会一解,老道我也能安心画符喝酒了!”
唐拙笑着,不接这话茬儿,却吩咐道:“给大师和真人收拾出两间素净的客房,两位皆是家父故交,不妨住上几日,也容小侄尽尽后辈的心意。”
越栖见只注目苏错刀,黑而润的眼珠如被露水浸湿,鹿一般温柔纯善,轻声道:“错刀,送我一程,可好?”
生怕他拒绝,别有深意的问道:“泄雪清溪、……你可会时常忆起?”
苏错刀对着唐离,是小心翼翼慎之又慎,凡事都得思虑到极致的周全细微,反而大失常态踯躅不定,但对着越栖见,却是什么都敢什么都不在意,也什么都做得出来,当即起身:“好。”
越栖见心中大喜,整个人如被一束光芒照得通透明亮,当下与他并肩而出。
厅堂外细雨如珠链,苏错刀踏足的木屐声独有一种气定神闲的节奏。
越栖见渐渐落后半步,恍然回到了七星湖两情缱绻时,突的想起一事,已闪身抢到他面前,从怀里取出一只扁圆玉盒,伸指蘸了些洁白的药膏,便往他嘴唇点去。
苏错刀抽身避开:“做什么?”
越栖见的手指便突兀的停在空中,怔了怔,却小声笑道:“你嘴唇被咬破了,就不知道痛么?”
苏错刀左手始终搭在长安刀上,道:“自然不痛。”
几滴雨刚巧落在越栖见的睫毛上,又滚落而下,沾唇不湿而润,他的声音却艰涩得令人心疼:“你还怪我?”
苏错刀道:“不怪,你又没做错。”
越栖见凄然摇头:“那么灵鹫寺中,为什么要假扮谢天璧硬瞒过我?你明明伤势大好,却不与我相见,你可知我有多担心?”
苏错刀眉梢一扬,反问道:“那日我若瞒不过你,你待如何?”
越栖见略一迟疑,嘴角微笑如梦境,清清楚楚的说道:“杀唐离,逼唐丑叛门,带你回七星湖。”
苏错刀大笑:“输在你手里,苏错刀心服口服。”
越栖见唇若朱砂,素淡的面容因这一抹艳色,显出一种慑人的妖魅之气:“那你还要与我为敌么?”
苏错刀道:“要。”
看着越栖见,星目璀璨,满是冷静的欣赏:“你是一块极好的磨刀石。”
第八十八章
越栖见蓦的只觉身子一空,屏住了呼吸不敢开口,只怕一开口,冷风就会将自己彻底吹散,尸骨无存。
心已被凶狠的踩在脚下,踩得成了一滩血,逆涌欲出,嘴里满是咸腥的血味。
两人沉默的走出唐家堡,雨下得大了些,越栖见恍惚忆起当年怀龙山水潭边,也是这般雨透衣衫寒侵骨髓,而叶鸩离则有苏错刀为他撑伞,惬意得像只火炉边娇养的猫。
世间有万般晴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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