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难过,最后竟蹲在楼梯口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妇人像是听见了哭声,着急地抬头往楼上看去,拎着裙角加快步伐来到西瑞尔身边,拍拍他的背,又哇哇啦啦叫了一长串他根本听不懂的音节。
“我想回家……呜……”男孩呜咽着说道,“我想回去……”
“想回家?”
陡然出现的人声让西瑞尔暂且停下了哭泣,抬起了头。
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站在自己身旁。他抽噎着抬手擦擦眼泪,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发现居然是菲利克斯。
想起不久前赫肯叔叔说过的话,他吓得立刻缩紧身体,努力用双臂抱紧了双膝,仿佛如此一来就能免于悲惨命运的降临。
一旁的玛丽见到菲利克斯,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平时这种时候他应该还在房间里安歇,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她为难地看看被黑色包裹的男人,又怜爱地看看哭得可怜兮兮的男孩,双手卡在身前,不敢过去安抚。
“老杰克在做什么,刚才上楼的声音那么重。”虽然像提问,菲利克斯的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好奇,视线胶着在西瑞尔身上,也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的表情。
像他根本不具备任何感情。
玛丽的双手在半空中飞快地比划了几下,指了指屋外,又指了指跟前的西瑞尔,做了个逃跑的动作,又做了个把东西扛上肩的动作。
大致看明白的菲利克斯点点头,忽然弯腰抱起了缩成一团不断啜泣的男孩。西瑞尔惊恐地吸了一口气,瞪起含泪的双眼提防地看向菲利克斯,而男人只是慢条斯理将他也包进了黑色的斗篷里。
“想回家?”
西瑞尔闭起眼睛,不敢说话,不敢承认。
“我送你回去。”
男孩闻言心中一惊,正想睁开眼睛,却又听男人说道:“别睁眼,不然就回不去了。”他迟疑了一下,带着哭腔地问道:“你、你真的会送我回家吗?”
“很快就到了。”
声音自男人的胸膛传来,有些沉闷,像困在云中的雷声。西瑞尔将耳朵贴在男人发凉的身体上,小声说了一声“好”。
他用力闭着眼,听见风声与菲利克斯的呼吸声,抓着斗篷的双手渐渐失去温热的温度,他打了个喷嚏,身体在菲利克斯怀中猛地震动了一下。但自始至终,他都听话地没有睁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那双抱着他的手将他放到了地面上,那个声音在他耳畔说道:“到家了。”他闻言惊讶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真的站在伯爵府邸之外。两扇顶端竖着尖刺的金属大门紧闭,他着急地想从栅栏之间传过去,却听见远远传来一个声音大叫着“西瑞尔少爷”。
是管家。
他真的回来了。
西瑞尔惊喜地笑开,想向菲利克斯道谢,可回过头才发现,热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唯独穿黑斗篷的男人不知所踪。
☆、第3章
西瑞尔再次被送到赫肯的庄园已经是深夜的事了。
夜空中乌云密布,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枝间隙,酝酿成魔鬼的哭嚎。
寡言的胖车夫无精打采地甩了甩马缰将马车掉头,离开前都没回头看看可怜的小少爷。
身形单薄的男孩独自站在紧闭的大门外,在夜风之中瑟瑟发抖。夜色浓郁,他几乎看不见那辆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马车,垂下肩膀,也不再像昨天那样哽咽着追过去,只是抬手敲了敲厚重的门。
他甚至不期待此时还有人能听见敲门声。
或许要在寒冷的屋檐下待上一整夜了。
他抱紧手臂,手掌无意识摩挲着,在门口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看呼出的气息凝结成白雾。脸上的那道口子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更痛了,他低下头,努力地想让自己忽略它。然而想起父亲忽然暴怒地举起手杖的样子,眼睛还是无可抑制地变得模糊,胸膛里传来急促的心跳声,他抬手拍拍胸膛,试图阻止令他难受不已的痛楚蔓延至身体的其他部分。
他一直都知道父亲厌恶他。父亲对待兄长和姐姐们很严厉,却总是很有耐心地听他们说话;父亲会送兄长马匹,还雇匠人为姐姐制作最美丽的宝石胸针;可是父亲从不主动与他说话,也从不理会他的亲近,更是从来没有送过他任何礼物。兄长和姐姐们也不理他,他有一次被花园里的蜜蜂蜇了,他们都笑话他,而父亲连正眼都没看过他。
他知道父亲厌恶他。
他真的不是别人想象中的那种蠢钝之徒。
可他还是爱着父亲。他希望父亲只是被动人的传说蒙蔽,希望父亲本不知道“仆从”的真面目。
抽噎了两下,西瑞尔捏着袖子擦了擦眼睛,又用手掌搓了搓手臂。
这时,紧闭的门居然开了。
从门后走出的人是菲利克斯。他没有穿那件古怪的黑斗篷了,单薄的丝绸衬衫让西瑞尔觉得寒冷异常。看到门外站着中午才离开的男孩,男人一点都不惊讶,伸手将他拉了进来,轻轻关上了门。
走廊里一片漆黑,菲利克斯也没有点蜡烛。男孩在黑暗中跟在男人身后亦步亦趋,最后还是被楼梯的台阶绊得摔了一跤。火烧般的疼痛从额头与膝盖传来,他惊呼了一声,很想忍耐,可眼泪还是从眼眶中涌出。
“我很抱歉。”他抽噎着说,“劳烦菲利克斯先生送我回家,可父亲还是把我送回来了。我很抱歉。”
一直缓步上楼的男人听到这句话时才终于停下了脚步,却依旧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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