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不决,不敢迈步,不敢做出决定。
项飞羽正在收拾自己的包袱。他的东西很少,方振给了他新的衣服,新的鞋袜,还有一个包得严实稳妥的食盒。项飞羽打开看过了,食盒底下还放着几张银票。
他全都没有要,原封不动地放着,只将方振给他的一件旧衣服穿在了身上。包袱里东西很少,他很快收拾停当,去打了一盆水,开始清理房子。
这是别人的居所,他看得出来。墙上挂着竹编的篮子,里头是晒干了的一些药草。一双褪色的囍字贴在窗上,不见破损,可见主人家细心。
项飞羽盯着那囍字看了许久,直到听见乔清走进院子的脚步声。
脚步声犹豫迟疑,像是决心不定。
项飞羽呆站片刻,不知道做什么好,于是连忙把包袱又解开了,将东西全拿出来,又一件件慢慢地放回去。
乔清走了进来,靠在门边看他。
项飞羽心里揣摩着他会问什么,但乔清一直没吭声。
包袱实在简陋,他又收拾好了。
项飞羽坐在床沿,抬头看乔清,发现乔清没瞧自己,只是盯着桌上的一盏油灯。
他一颗心热了片刻,此时渐渐冷下来。
“大夫。”项飞羽说,“我走啦。”
他要走了。可走去哪儿,项飞羽自己也并不晓得。他曾打算给乔清一个家,可乔清现在有家了——于畅景等人在的地方,就是乔清的家。他听方振说,左右护法甚至已经将小院子小房子收拾停当,就等着乔清正式住进去。
他的恩人有了归处,不需要他了。
心头的一点冷意让他骨头发颤,手脚有些疼。这疼细细的,钻进他胸膛里,让他生出陌生的悲戚。
“多谢你。”项飞羽低声说,“我不知自己还能否还得了。”
乔清的目光移到他身上去,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于畅景告诉乔清,方振发现项飞羽的性情变了许多。他这位师兄以前在云霄谷里是个积极又热情的人,以当谷主为目标,不怕吃苦不怕累。可这一次再见面,方振发现,项飞羽整个人都像是被这北地的雪裹了一层,再也暖不回来,热不起来了。
他对凡事都无甚兴趣,只有在方振说起乔清的时候才会来些精神。
乔清又想起自己和冯寄风、元海送项飞羽到这里来的那段路程。
项飞羽的身体是冷的,腹上伤口的血止住了,可人怎么都醒不过来。他怕极了,将项飞羽抱在自己怀中,往他心口里渡入内力。这人死了怎么办?这人真的会死么?他紧张地、不断地想这些问题,可又找不到答案。
冯寄风说他是关心则乱。乔清心想,我乱什么?我关心什么?
此时他倚靠在门边,看着瘦骨嶙峋的项飞羽,一个答案慢慢地要从心底浮起来了。
“你要去哪儿?”
项飞羽没怎么思索,摇摇头:“不知道。”
“你走哪条路?”
项飞羽想了想,随手一指:“那边。”
乔清舔了舔嘴唇。他现在也一样很紧张。
“你要回云霄谷?”他问。
“不回去了,回去也没意思。大家伙儿都没了。”项飞羽说。
乔清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为何不安和紧张了。
方振说得很对,项飞羽变了。乔清对方振认识的那个项飞羽没有什么印象,他熟悉的是和他一起在谷中生活的那个傻子。
崇拜自己,畏惧自己,但又热爱自己。
他想再见的是那样的项飞羽,不是现在这个什么都说不知道,连以后走什么路都没想过的丧气之人。
乔清挠挠头,飞快说了句:“你留下来吧。”
项飞羽没听清:“什么?”
“留下来。”乔清说,“就住这儿。”
项飞羽吃了一惊:“我么?”
乔清挠挠下巴:“那个,他们给我收拾了个院子,我还缺个扫地的人。”
项飞羽呆愣片刻,没觉得特别高兴,反而有些惴惴:“我真的能住吗?”
乔清烦了。他的耐心在这个啰嗦的对答中消耗殆尽。
“今晚,你立刻,就拎包袱住过去!明天就给我上山采药,别磨叽,你要给我一辈子当牛做马的!”
不过这一晚,乔清却没有回自己的新院子。
他和于畅景等人在于畅景的院子里喝酒看星,说了许多胡话。
说到最后,他也记不清自己讲了什么,只隐约记得他拉着于畅景的手,不停地重复“也没别的想法,我就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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