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子?父皇,这么些年来您就是被这两个字困住了?萧启豫一生都挣不开这个牢笼。您以为我会和他一样事事顺从?给点蜜糖就鞠躬尽瘁?您把我想得太好打发了。”
从没想过萧启琛竟会做这种事,他英俊的面容在阴影中越发地让萧演想起了过去。他拼命地想要挥开萧启琛,可对方掐住他肩膀,手指几乎能隔着寝衣嵌进皮肉。
“父皇,您时日无多,就不能看清么?如今大梁是什么样子,您这封遗诏不过想走个形式,我都清楚,您是庶出,所以不愿庶子即位,您只是在赌一把——赌我,是心无旁骛地辅佐他,还是谋反篡位。您把选择权交给我,然后留下一把刀子,倘若我有异心,立刻就有人拿出另一封密诏来替天行道,对吗?我猜是柳文鸢吧,可是父皇……您难道不知道,他早就和我是一条船的了吗?”
萧演浑浊的瞳孔猛地放大,他张嘴想说话,但吐出来的却是一串沉闷的咳嗽。
而萧启琛还在继续说:“不止柳文鸢。您的丞相,当年以为是个忠臣,其实早就暗通突厥了,若非我发现得早,突厥早就攻破金陵了——”
目睹萧演越发震惊,萧启琛心里隐隐升起一丝类似复仇的快感。他对萧演的感情着实淡薄,但此时不知名的滔天恨意要把他的理智淹没了。
天家无父子,萧启琛默念这话,凑近了萧演的耳畔,声音柔和得与平时没什么两样:“父皇,我当然喜欢实权,但一想到这个虚名能让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我就很痛快……嘘,您想说什么?孽子?不错,我要靠自己争取一切,如今唾手可得,您还是成全了我吧,谁让我也是您的儿子呢。”
他说完这些,注视着萧演的神态,萧启琛没有弑父的念头,莫名地从那人起伏的表情中读出了旁的情绪,惊讶道:“原来您是在怕我吗?”
那种扭曲的快感让萧启琛笑出了声,他感觉手间握着的肩膀不断颤抖,病榻上已经只剩行尸走肉,骨头一碰就会碎掉。
嗜血好似是他生来的本能,萧启琛抿唇,强压下这份杀意,退回旁侧坐好。
卧房动静太大,外头守着的徐正德敲了敲门:“殿下?可否要老奴进去?”
闻言萧演拼命吸气,嗓子里发出破碎的几个音节,要引起徐正德注意一般,还没连接成句,萧启琛却朗声道:“不用了徐公公,父皇同我说要紧事,您去传柳大人吧。”
帝王一口气梗在喉咙,萧启琛看也不看他手脚挣扎,只觉得这样子丑陋,将自己自小奉在最高位的那个尊贵形象毁了个彻底。萧启琛替自己倒了杯茶,瞥过那写好了的遗诏,眼底仍旧没有半分感情。
“你……”他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许久,“萧启琛……你会有报应的……!”
口中喊着的明前茶苦味不足,清香四溢,萧启琛咽下后,借着昏暗烛光,笑道:“今日刚到华林园时,儿臣见天边有祥云环绕,明日想必是个晴天。”
然后他话锋一转,荡了荡手中精巧的青瓷茶盏,无谓道:“自古以来父死子承,天经地义。遗诏还未加印玉玺,不过废纸一张。至于父皇说的报应,儿臣等着便是了。”
那杯茶见底的时候,柳文鸢推门而入。他拂衣下跪,恭恭敬敬地朝榻上的帝王行了个礼,可却再不会有人回应了。
萧启琛站起身,拿起那张遗诏,递给柳文鸢,目光深沉。对方不发一言,旋即干脆利落地撕掉,又把碎屑放在火上烧了,站到萧启琛身后。
“我气死了我爹。”萧启琛第一次说出“爹”这个称呼,自己很不习惯地歪了歪头,下笔如飞地重又写了一张“遗诏”,“只要盖了玉玺那就是真的,柳大人,你说呢?”
柳文鸢颔首道:“那是自然。”
他话音刚落,萧启琛放下了笔,双手郑重托起桌案上的传国玉玺,仔细在左下角盖上了印。遗诏内容大同小异,只是自己与萧启明的处境掉了个个儿。
名正言顺,到底还是差一口气。萧启琛颇为遗憾地想。
“传徐公公吧,”萧启琛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父皇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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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筋力衰微,朝夕危惧,虑恐不终:十二字出自《明史》嘉靖皇帝遗诏。
※永承重戒:四字出自《始皇本纪》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代的恩怨埋过一点点伏笔,感觉点到为止就行了,这种轮回报应的写法我就是喜欢嘛…………(心虚
第59章 天嘉
萧演在位三十七载,因病驾崩时虚岁五十九,不是个完满的结局。他最后的时日里一直住在华林园,临终前身侧除了萧启琛,还有暗卫统领柳文鸢,共同托出了一封遗诏。
在遗诏中,萧演以“幼子尚不闻事故”为由,把江山托付给了刚过二十三岁的萧启琛,并留下诏令,待到萧启明年届十八,便封为秦王,封地长安。
萧启琛即位后的第一封诏令即宣布从第二年起,改元天嘉,年号的变换说明大梁完成了一次安静的更朝换代。
新皇登基仪式依照萧启琛的意思一切从简,只在大朝会前昭告大江南北,等着属国朝贺。之后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萧启琛本就在龙椅边站了好些日子,甫一坐上去,竟没有太多人觉得不习惯。
大部分官员职位没有变更,惟独陈有攸告老还乡了。
萧启琛半个字都没多问,直接准了他辞官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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