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正式参军的第八年,不长不短,但也足够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变成懂得审时度势的将领了。苏晏又眺望了一会儿,从高坡上走下,迎面便遇到了沈成君。
他看上去十分疲惫,这些时日朝中虽不像之前萧演在位时总催个不停又扣着兵力,但压力确实有增无减。
苏晏见他脸色不好,摸了把沈成君的额头,皱眉道:“成君哥,你病了,今夜早些休息,最好喝碗药发发汗,明日我们还要商议攻城之事。”
“我没事。”沈成君简单打断了他,“大营中兵力约莫一万二,敌方情况不明,不过应该也被我们打疲了。方才我路过商陆将军的营帐,他们燕州军对骁骑卫颇为忌惮,我想,你可找商将军聊一聊,临到阵前了,可别又出此前在邺城的事。”
一群同生共死过的同袍嚷嚷着要造反,这听上去颇为玄幻的事却切实地发生过。苏晏当然明白其中重要,颔首道:“过会儿我去看看,商将军本不必掺和此间事,他属下颇有微词,也是应当。”
“不,鸣玉。”沈成君蓦地正色道,“国难当前,我们既然是大梁的士卒,不论外军、台军、骁骑卫还是金吾卫,都义不容辞,没什么好商量的。”
苏晏:“……”
沈成君缓了神色,道:“何况突厥大军南下,你以为燕州真能独善其身吗?”
他说完这些,拍了拍苏晏的肩膀,不动声色地给他上了一课。最开始苏致被迫留在金陵时,沈成君其实有点担忧苏晏能不能接过这个重任,他虽比苏晏大不了几岁,却打心眼里把他当成个孩子对待。
可当苏晏在一场一场的战役中飞速成长,好似骁骑卫中没有苏致这根十几年来的主心骨,不仅并未缺失了什么,反倒迸发出了更加强大的生命力——苏晏年轻,有着沸腾的热血和一鼓作气的勇敢,他不怕失败,哪怕一路撤退三百里,翌日依旧能继续往北推进。
所有人都觉得苏晏当大帅不过是暂时的,而苏致迟早会回来。惟独沈成君心里明镜似的,苏致早年损伤太过,拼杀都跟不要命似的,现在待在金陵,其一是因为皇命难为,其二是他自己也有心无力。
于是他便将自己多出来的那几年经验与长久以来坐镇中军的细水流长地教给苏晏,惟愿他能成长得快些,再快些,能够年纪轻轻独当一面,没有任何的软肋。
“鸣玉什么都好,就是不太会把握‘人情’二字的度。”沈成君默默地想,跟在苏晏身后往中军帐走,霎时失笑,“但来日方长,侯爷,你可以放心把骁骑卫交给他了。”
五天后,大军集结。
苏晏手握虎符,身披轻甲,走在了最前面。
他和商陆不知说了些什么,总算在飘渺的家国大义四字上达成了一致,他们在更年轻一些的时候都觉得这假大空的口号连屁都不算,实在是长足的进步。燕州军内部那点不和谐的声音被商陆提着大刀亲自料理了,以一种杀鸡儆猴的绝情方式掐断了其他人心头风吹草动的小九九。
至此,四方军队上下齐心,金陵朝堂再也没有阻碍他们的理由。苏晏向萧启琛打过去的报告里只有短短一个字:“等攻破云门关,回金陵见你。”
他把奏疏写成了私人信件,自己不觉得有什么,自然也不在乎萧启琛看了作何感想——年轻的皇帝彼时在太极殿上,当着众臣不明就里地目光,又是脸红又是结巴,口干舌燥了好一会儿,险些被施羽以为是中了邪。
渔阳的战火前所未有的猛烈,但却奇异地没有烧出更广的范围。
这支被赶鸭子上架的骁骑卫预备役训练有素地包抄、攻城、突袭,配合七郡外军,强悍地发挥了他们新鲜的战斗力,踩在前辈的血肉之躯上一步一步地向前,从没想过后悔。
所有的更新换代总充满了痛苦和希望,蝴蝶破茧,凤凰涅盘,人又何尝不是?
八月初一,渔阳城收复。
大军继续北上,突厥人不知这些汉人哪来的精气神,跟半年前落花流水的那堆老弱病残不可同日而语,纷纷自乱阵脚,哭爹喊娘。
之后是幽州、冀中猛进,终于在金秋十月,北地风雪大作时,云门关经过三日血战,终于回到了南梁军队的掌控之中。
四野欢呼,突厥捏着鼻子撤军到关外的苍茫里。
呼延图此次被苏晏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他的短板即刻暴露了出来。此人在金陵为质时学了历代兵书,但终究只有皮毛,比不上苏晏自小耳濡目染,他退回阴山王庭,然后言辞恳切地给萧启琛写了一封国书。
并未求和,而是称臣——呼延图能屈能伸,倒也称得上一个识时务的俊杰。
但他这次又大错特错。
南梁的新皇不是萧演那作风,能够因为一点眼前恩惠就心满意足。萧启琛一面开开心心地同意了,一面给苏晏递了封密信,让他凯旋时将精英部队留在云门关,待到金陵庆贺开宴,那边即刻出兵。
用萧启琛的话说:“既然突厥一而再再而三撕毁和约,今次我军也别把他们称臣之事放在心上,该打就打,千万不要客气。”
沈成君对此感慨万千:“小陛下此举,深得我心。”
至于雁南度如何在一年内三次奇袭突厥王庭,把草原上几个部族搅了个鸡犬不宁,提到“骁骑卫”从此闻风丧胆,那就都是后话了。
大军终于凯旋,而金陵已到初冬,用一场小雪迎接了远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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