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内差不多明白了什么,可当真看到对面那容色憔悴面黄肌瘦的脸,常嘉赐的胸口还是重重地揪了起来,又顺着那男子视线而去,落到他面前的物事时,常嘉赐只觉耳边一嗡。
那是……一块牌位。
就见那男子将手里的香插|入香炉后,忍不住伸出手留恋地抚摸着牌位上的名字,反反复复,直到呼吸一抽忍不住急促地咳了起来,咳得面目赤红气息翻涌才不得不罢休。
要不是门外的仆从听见动静赶忙入内,那男子都要昏厥过去了。
“连大人?连大人你无事吧?奴才这就去唤大夫。”
仆从一把架着人扶到了外厅,常嘉赐这才看清对方竟然将那牌位放在自己的卧房中。
被称为连大人的男子慢慢止了些重咳,嘴角带着一丝殷红,他用袖口随意抹了,对小厮摇了摇手:“不必了……我问你,皇上的旨意下来了吗?”
仆从颔首:“早朝的时候就下来了,说是虽然三年前右相一翼因谋害刑部尚书全家而遭到问罪,但是左相党|羽同其暗中有所牵扯,今日又有其他人上奏,圣上在瞧了那些铁证后一怒之下,便勒令对左相满门抄家流放。”
连大人听后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刚要挥手让小厮下去,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匆匆来到了门外,焦急道:“大人……皇上来了。”
连大人眉眼一抬,伸手让小厮把自己搀了起来,没多时外头就走进一个一身黑袍的男子,不惑的年岁,眉眼平和,看着丝毫没有高位之人的决断感,反而显得颇为平庸。
见连大人要问安,对方快步上前虚托了他一把,还拉着人一道在一边坐下了。
二人说了些话,无非是朝中局势、左相罪孽,黑袍男子又将连大人好一通赞赏,称颂这些年若不是有他在旁,在杨尚书死后,用其为由判了右相的罪,又有连大人假意投靠左相来替自己收集罪证,自己也扳不倒朝中这两座压了他十多年的大山。
“当年是朕对不住你们连家,如今四海升平,朕自会为连将军,为你连家洗刷冤屈。”
上位者在那儿信誓旦旦,连大人却只是侧头静静的看着院外的一株梨花,半晌道:“皇上,我们当年说好的,臣不会轻忘。”
“当年臣初入京城,腹背受敌,臣一介戴罪之身如何得您亲信,之后之所以您能处处用臣,便是臣在杨尚书死后向您作保会替您铲除朝中奸恶,而您只要信我几年,待到事成,臣不会居功,臣会自行了断。”
“连爱卿……”
“皇上,如今已经事成,臣自会遵守诺言,只不过怕是不用我自己来,老天便要把我收去了……”说着连大人又重重的咳了起来,捂着嘴的帕子慢慢透出刺目的鲜红。
“连爱卿,你切莫这样想,你是朕的功臣,朕一定会让太医……”
连大人仍是摇头,脸上还带出了笑容:“不必了,皇上……臣活得好累,这些年,日复一日一个人太累了,我留到现在已是足够,要是再晚些走,我怕那个人不愿在黄泉道上等我,先一步离开了,他本就恨我……”
皇上有些听不懂他的话,又劝慰了几句见连大人精力不济,最后还是先一步起驾了。
听着对方在屋外反复叮咛那些小厮要好好看顾里头的人,连大人靠在榻上又怔怔地看起了窗外的梨花,看着看着缓缓落下了眼皮。
他嘴唇轻轻的蠕动了一下,似在低唤着什么,却低得什么都听不清了……
……
你不知道,在你死之后,被独留一人在世上的他又是如何度过之后的日子的!他什么都没有了!赖以生存为之努力的一切都没有了……
这是自己初见贺祺然时他对自己吼过的话,那时的常嘉赐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直到这一刻……
明明是自己害得那个人一无所有的,但是在自己死后,连棠仍然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挣扎在那些繁复权谋之中,他明明最讨厌这些的,他从无害人之心,可他却为了自己舍弃了所有,包括一直以来的坚持。
常嘉赐想伸手摸一摸那个歪在椅子里的人,不过下一瞬一切便像一面镜子般一片一片碎裂在了他的眼前。
常嘉赐以为自己会被抽离天相湖,可事实是他仍然在其内,不知就像吴璋所言,常嘉赐的机缘到了,还是东青鹤的残识想让自己看到他的过去,一幕幕更细致的场景继续在常嘉赐面前转动。
那些他过去曾忽略的,那些被记忆掩藏,轮回抹去的种种,终于一点一点展现给了他……
他恨了那么多年,恨自己凄苦,恨命运不公,恨本该与自己共进退的连棠却命运两极,凭什么这几辈子承担的一直是自己,而对方却逍遥快活享尽荣华?为此常嘉赐甚至杀心骤起,却看不破自己所见到的一切从来不是真相。
从来不是。
……
第二世,常嘉赐投胎成一无恶不作的山大王乞丐,最后死在了一个捕快的手下,而那捕快在杀了他没几日便为追捕另几个凶恶的逃犯而身受重伤,不治身亡。
第三世,常嘉赐是一个觊觎主人家财物的小厮,最后被扭送官府乱棍打死,那主人却也在半月后一次压货的途中遭遇山贼被毒打身亡。
第四世,常嘉赐是一个鸡鸣狗盗的小混混,被一个仁济天下的大侠给追得落进陷阱里摔死了,而那大侠则在混混死后的隔日被下了战帖赴约,最后却不巧中了对方的埋伏而卒。
第五世,常嘉赐成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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