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马车辚辚,云少康总想找话说,文谨总是不理他。实在被他吵得烦了,就送一记白眼。文谨心里也很奇怪,本来自己的战术还是很管用的,云少康也因此低落了几天。后来不知从哪一日起,云少康开始每天早上给自己送粥喝。那粥不是别的,是云少康自己下厨做的,可是叫其他厨子全都甘拜下风的水平。除了送粥,态度上更是比原先还要难缠。就算是丢白眼给他,也都是一副甘之如饴求之不得的陶醉神情,简直要让人以为,这人大概是一个不好,给鬼神附体了。
文谨对着云少康陶醉的脸,忽然想念个咒试试,看能不能赶跑附在他身上的小鬼。
殊不知,栖灵山的道家灵咒威力绝大,能驱百鬼,可就是驱不走一种鬼——色鬼。
文谨后来在车厢里实在被恶心得受不了,便钻到车外,坐到车夫旁边,好歹与云少康隔了个车帘子。
身旁的年轻车夫见状,笑问道:“这位爷怎么出来了?”
“车里闷,出来透透气。”文谨答道。
车夫的脸很黑,一看就知是常年在外奔波。褂子的袖子挽到肘间,露出同样结实黝黑的小臂来。年轻人扬鞭赶车,脸上的笑容很真挚,是一种带有传染性的、发自内心的快活。
文谨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松弛了下来。
“这位爷怎么称呼啊?”
“……我姓文。”被误会多次,他索性直接把文当姓氏了。
“文爷好,”车夫笑着向他点点头。年轻人的眼睛不大,一笑就更没了,但是弯弯地,很好看,很憨厚。
“那……你叫什么?”
“庄稼人名儿不好听,文爷叫小的小刘就好。”
“小刘……”
“哎,”小刘点头笑道:“听说停云山上猛兽不少,文爷和几位爷可得当心了。”
“小刘……你一直在给人赶车吗?”
“咱们做过的活儿那可多了去了,我家地少粮食也少。我十四岁就离家到城里给人做工了,在码头扛过货,给人家漆过屋子,做过跑堂的小二……可咱嘴笨,脑子也不灵光,难点儿的活计都做不下来,只好卖卖力气了。”小刘边说边带着笑容,就像是给人展示自己的宝藏一般,回忆往事对他来说,是件幸福而又满足的事。
文谨跟着也回忆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跟他比起来,自己这十九年,实在是乏善可陈。
他从有记忆起就住在栖灵山,和一众弟子从小学道,练剑,学医…………如今再回首,他恍惚觉得,自己其实一直只在过着同一天,只不过是将这一天,重复了十九年而已。
他忽然羡慕起因长年奔劳而略显沧桑的车夫来。
“那……你成亲了吗?”
“我娘不久前在隔壁村里给我张罗了一个,人……很好。”谈到这方面,小刘支吾了一下,耳根有点发烧。
两人都不善言辞,没多久便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了,索性各自收声。
文谨坐在车上,时间久了,迎面的风吹得他脸有些发麻。可他还是心甘情愿就这么坐着,人还是简简单单的,最好。
傍晚投店下榻,小刘一直坚持要睡柴房,文谨硬拉了他和自己一起。小刘做赶车的伙计也有两年了,还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他看着雪白的床铺不好意思地擦擦手,还是执拗地睡了地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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