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的那天,来帮忙操办丧事的只有夏叔叔。
漫天白色的纸钱如同雪片飘落,他伏在父亲的墓前,身体仿佛要被这片白色埋葬。他也恨不得就此被埋葬。
从有记忆起,他没有玩伴,亲人形同虚无。他甚至不明白人来到这世上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那天他跪在父亲的墓前里跪了很久,久到身子都木了。
举目四望的一片坟茔蒿草,对他来说,没有路,他不知道该去哪里。
尽管他后来八面玲珑呼朋引伴,那一天依旧像是用火燎在他的脑海里,不能忘却。
这么多年,他的酒肉朋友可以排上几条街,生死之交——却只有他自己。
如今与这木头脸道士一同出生入死多次,不知能不能破格加上他一个?
“云兄的伤可好些了?”柳焉由的声音清朗:“云兄?”
“……好些了。”云少康睁开眼笑道:”多谢柳兄关心,大概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活蹦乱跳了。天天窝在床上,可憋死我了。“
“有文公子这般悉心照顾,云兄还不知足?”柳焉由摇头道。
“哈哈,知足了知足了!”云少康大笑道。
柳焉由今天穿的不是他那些绣着金线银线的锦袍,而是一身的农家打扮。粗布衣裤材质鄙陋,清贵的公子气减了些,倒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淳朴来。
更稀奇的是,他修长白皙的脖子上,居然还挂着一条揩汗的毛巾。
“柳公子今天这身哪来的啊,瞧着倒怪新鲜的。”云少康打趣道。
“前几天雨下个不停,今天好不容易天公作美,刚好把衣服拿出去晒晒。”柳焉由擦了擦汗道:“吴大娘家没柴了,吴大叔又要去武陵城里贩货,在下就帮着劈了点柴,权当报答大娘这些天的照拂。”
“这些粗活,柳兄竟然也做得来?”云少康心里那个惊诧,一不小心就给说漏了。
“云兄可不要小看在下,区区劈柴,又有何难?”柳焉由笑道:“云兄好生歇息,吴大娘还等着柴火烧晚饭呢。”
云少康惊得几乎合不拢嘴,差点一激动把身前的几案给掀下床去。
最后只能对柳焉由的评价再加一条:深藏不露。
又过了些日子,云少康能下床走动了,便也到饭桌前同大家一同吃饭。他前些时候卧病在床,每顿饭都是先放到小几上,然后将小几驾到床上吃的。这天他好容易能下床同大家一起吃了,心情自是大好。
云少康对吃的要求一向不高,只要能进口的,就能进胃里,至于好不好吃,那是更高一层次的了。在条件较差的情况下,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样一个对吃喝并不苛刻的人,这天拿起筷子就着农家小菜刚扒了没几口饭,就停下了动作。他眼睛扫了一圈桌上的人,眉间长着一颗瘊子的吴大叔,头上包着块蓝布巾的吴大娘,锦衣玉冠的柳焉由,一身灰布袍显得老气横秋的文谨……云少康皱皱眉头,“咦”了一声道:“今天的菜跟前几天……怎么味道不太一样啊?”
“都是俺家小芹做的,怎么会有不一样?小兄弟你是药喝多了,嘴里没味了吧?”吴大叔呵呵笑道,声音亮如洪钟。
“前几天打了几只山鸡兔子,都是俺家小芹给煲的汤呢,味道那是香的十里八乡都闻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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