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紧我!别松手!别松手!“赵深浑身发颤,急红了眼,悔透了心。他五指屈成爪,死命地扣住周聿铭的手腕。这一刻他心中的弦齐齐断了,万事万物都停摆。他不能失去这个人。他忽然明白,这世上远有着比面临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就是失去自己拼尽全力也要抓住的这个人。
周聿铭只觉得脑中溢满了血,头疼欲裂,层层叠叠的风像滔天巨浪一样涌上来,犹如灭顶。他唯一能知觉的是赵深钢铁一样的手,和声嘶力竭的呼喊,那声音痛彻心扉,好像是在被剖开的胸膛里听见神经血脉的共鸣,是他头上的滚滚雷霆。
我不想死……他想说出这句话,另一条胳臂也迷迷糊糊地四处搜寻救命的稻草,不防磕在山崖上,重重的一声,霎时血如泉涌。听到那声音,赵深便是一阵心慌,正在这时随行人员都急哄哄地攀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提议,又有专业的登山人士要伸出援手。赵深不敢松开自己的手,他现在只希望他们的皮肤能像两条藤蔓那样长在一起,血肉粘连。一片喧闹中,他忽然无比清晰地察觉到那只纤细而温热的手一点一点脱离开去,收回了被他徒劳挽留的生命的牵系。
周聿铭下坠时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次松手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非他本意,或许赵深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了。
第二十一章
这是一次极为漫长的安眠。他没有梦到幼年时坐在花花绿绿的儿童房里跟父母一起堆积木,也就自然没有梦见车祸那天烧遍天际的夕阳。他没有梦到少年时在满街的春絮里偷偷伸进舒云棋的衣袋去牵他的手,也就自然没有梦见分手时在大雨滂沱的街上行尸走肉的浪游。他同样没有梦见多少个夜晚坐在摩托上搂着赵深的背听他唱着不成曲调的歌,于是这许多年的人生便如同从未开始。
无悲无喜,无牵无挂,无爱、无忧、无怖,是个再好不过的美梦。
醒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无比惊讶,意识已经清醒,但还久久地闭着眼睛。直到听到一声熟悉的长叹,才重回人间。
赵深坐在他的床边,肩背挺拔,面容冷肃。他的头发剪短了,一身打扮也干净利落,不复从前花花公子的靓装华服。周聿铭在结束了这个安稳的长梦之后,看见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他的眼睛,湛湛如天,浩浩如海,是他看不懂的眼神,温柔而沉寂。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前尘种种已如昨日死。
“终于醒了,还认得出我吗?”他问。
周聿铭生涩地眨了眨眼,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运起早已如锈铁枯木般的唇舌,吐出那两个字:“赵……深……”
赵深慢慢地笑起来,他眼中的天与海都渐渐褪成漆黑的原色,看着竟然十分寂寥萧索。他轻声作答:“你醒了。”
他业已昏睡了八个月——周聿铭乍听之下还觉得不可思议,可依他的情况,能活着就是幸运。赵深请来最好的医生给他动了手术,断断续续地祛除他脑中的血块。复健在一家海岛疗养院里进行,每天赵深都扶着他到处散步,在长桥上看夕阳沉海,候鸟飞来。
桥板漆成木的纹理,曲曲折折地直伸入海,像是海上的渡口。橙黄的阳光自海天相接的地平线上晕开,染得一半海水都是太阳陨落的红,色泽柔软得像莫奈的印象画。周聿铭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安宁了,他想或许这也是个梦,一个更为生动和鲜活的梦。
他唯一熟悉的人就是赵深了,可他也已变得太多。赵深待他的态度温柔和暖,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痴情不移的爱人。周聿铭曾经听见护士偷偷地对同僚用英语说“他一定深爱着他”,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那话语所指的人究竟是谁。
有一天他站在桥上看着海鸥振翼高飞,赵深忽然亲了亲他的发梢,问他:“你想不想和它一样自由?”过了好久,周聿铭才明白他的意思。但自由于他而言,已经是太遥远的东西。关联了太多绝望的东西,反而令人生畏。赵深按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能像恋人一样陪着我,那么等你病好之后,就可以离开。”
一直到他出院,赵深把他送上飞往美国的航班,他都无法相信他的许诺字字是真。那段时间他们住在那样远离尘嚣的地方,时间的流驶都好像特意绕开了他们,花不会凋,草不会长,他们竟然相敬如宾。此后每每想起,都觉得那是一种悠长而静谧的错觉。
赵深在登机口处望了他最后一眼,忽然伸手抱住他。周聿铭握着拉杆箱的手都情不自禁地一缩,任它摔倒在地上。男人的体温像一簇小小的火苗,燃在他的肌肤上。他被那火苗烧得心痒。
他想问为什么,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这几个月赵深变得面目全非,但他心知肚明温和的表象下依然有沉默的火焰。只是他宁愿要绅士般彬彬有礼的温柔表象,也不愿唤醒底下潜藏的野兽本性。
尽管他是那么好奇。可他不能冒一丝风险。自由的诱惑太大,来之不易,他不敢去试探,唯恐有一步行差踏错。
“不要再回来。”赵深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泪水终于从他眼眶里落下来,“要是让我再看见你,恐怕……我就再也没有办法放开手了……”
他在周聿铭的耳边说,我们没有缘分,所以请你不要再回来。
周聿铭在美国的生活忙碌而充实。他太久没有融入社会了,骤然加快的节奏,压在肩上的重担,生活将他磋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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