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分夺秒。”
我们互相递了个眼色,在同一时间翻身下去。羽衣还在柯尔曼身上。他低念了一声“为我开启灯罩”,那些看上去坚不可摧的透明灯罩便向两侧翻开,五盏灯的灯芯立刻暴露在了空中。
看来这是个中性的命令,也就是谜题里所谓的“寻找机窍”。我刚刚松了一口气,便听见下面的空气中划过一丝刺耳的鸣响,像是什么号角发出来的,伴随着一个人的喊声:
“敌袭——!”
柯尔曼与我对视一眼,去掏腰袋里的火种,向右侧的城墙壁翻跃数下,先将火种塞进了最右侧的空灯里。我留在这边,用一只空闲的手艰难地施着咒术,对着那些绿色的火苗狠狠按过去,试图扑灭它们。
下面的人声逐渐高了起来。他们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直接登上楼顶,只能和我们一样向上攀爬。除了这个,我更无法想象有多少支箭正指着我们的后心,只能把注意力更加集中在手上魔力的运行,期待它们其中之一会产生效果。
“没有一个有用?”我听到柯尔曼的呼吸声在我附近响起。
“都不管用。”我说道,但手上还没有停下。“试试直接摧毁它们。”
其实在这么多遍的尝试后,我隐约猜到这结果可能是出于规则的限制——“当所有城灯都被点亮或摧毁时,羽之役宣告结束”,这里面可没提到城灯能在被点亮后换上另一种颜色。摧毁无疑是下策,但此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柯尔曼没有回答,我只听见他那边也开始出现了叮叮咚咚的响声。
灯芯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竟然比那灯罩还要更坚不可摧。我勉强才使我面前这一枚出现了裂痕,柯尔曼也不比我快上多少。我扳在楼顶的那只手被磨得酸痛,而喊杀声已经从下方出现了。我在一瞬间听见了箭矢破空的嗖嗖声,不得不停手拧身闪避。那些箭纷纷被墙体弹了开来,在我们身后弹出一道道弧线下落。
“他们在集结人群。”柯尔曼反身看了看城楼之下,“他们不打算慢慢攀上来捉我们。只要有足够的弓箭手,我们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被钉死在这里。”
“那也没有办法。”我咬紧牙关,“在我们被钉上之前,能毁掉一个是一个。”
他和我默不作声地继续敲打着灯盏。显然,“摧毁城灯”比起“填灯”是个更取巧的选择,绕开的找出火种所需的精力,全都要化作此时击打它的力度上。
“成了——不对,”我懊恼地低喊了一声。“难道折断不算结束,还要我削去灯芯的全部才完?”
柯尔曼仍在他那盏灯上施力。但事实上,箭雨越来越密,我们已经是躲闪的时候多,出手的时候少了。
照这个趋势下去,当我们真正脱力的时候,被我们摧毁的城灯也不一定达到两盏。
“而且规则里有陷阱。单是在敌城填上了火种没有用,还要继续留下来守卫它,以免它又被对方摧毁。”我呼着气说。“我的魔力还有富余,但根据我手和身上的情况来看,我还能再撑一分钟左右。你呢?”
“不比你长。”他说,“我之前的伤口已经撕裂了。”
我原本想着,拥有刀者身体的柯尔曼没准能比我待得更久,撑到把他那盏灯彻底毁掉才算完,但这种想法现在也破灭了。
也许我们都在默默倒数,为自己在羽镇的这条生命计数;也许我们都没有,我们为之计数的只有身前将要破碎的那盏灯。
不知何时,箭雨已经稀薄了下来,不再是撒网式地发射,而是集中在我们所处的城灯处,冷不丁地放上数箭,直指我们的要害——无论魔法士还是刀者,他的心口都是魔力的关键所在。一旦受了这种严重的贯穿伤,没有得到当场救治,十有八九都要面临死亡,也就谈不上坚持攻城了。
我往身下瞟了一眼,有数十个波卫人正绕着城墙向上爬来,他们就像是顺着沾满蜂蜜的杯子,一圈圈向上攀爬的、密密麻麻的、黑压压的蚁群。
也许是波卫人看到我们破坏的速度,等不及攀上来亲手阻止这两个浑身是伤的闯入者。
这是一场势在必行的围剿。
我感觉自己的动作越发迟缓,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两人在这样的精兵集结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杀出一条血路。我的脑子还在转动,我的手还在挤出最后的咒术,但我已经没有新的办法了。
“你读过历史吗?”柯尔曼忽然说道。
“多多少少,”我喘了口气,在强烈的风声中应道,“怎么了?”
“那你是不是能感到,一个集民心与权力于一身的君主的死亡,在后继无人的情况下,往往会指向一个王朝的陨灭?”
“是的,”一只箭蹭着我的头顶飞过,差点削掉我半个头皮,“这时候说这个干什么?”
“我要验证一个想法。”他嘶哑着声音说道。“维森特,接好了!这回轮到你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柯尔曼的方向,伸手去抓;一个浅色的腰袋落在我的手心里,不重,却很有分量。我看他把重心都集中在攀着城墙的那只手上,停止了所有动作,继而松开了手,向后仰去。他羽衣宽大的袖子灌满了风,向上飘起来,他本人却重重的往下坠去。一支正从下方飞来箭矢这次没有被他闪开,不偏不倚地插入了他的心口。
他仿佛露出了一个隐约的微笑——这是他头一次显出有些狡黠的表示——对我做出口型:“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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