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晋将私卖俘虏的生意转出去后,大大地亏损了一笔;然而他连心疼的时间也没有,因八月只剩下十来天,到了九月,北方便开始冷了,正是党项人需要过冬衣物的时候;他干的买卖,说好听了走私,说难听了是资敌卖国,一切都必须在台面下进行,购进的大批私物皆是从各地广揽而来,不能引起外界注意,自然成本上需求便高,又要喂饱沿途一路的各处拦路虎;虽是暴利生意,实也极为劳心费神。
这日正房中戒备严密,客厅外十丈内清了场不许任何人接近,柳晋柳文卿与卫夫卫纯和、季啸季文秀、孙良孙文宾、谢国安谢敬父,主从五人面色凝重,围着圆桌坐了,桌上摆着一张牛皮纸,上面画的赫然是辽国的地图!
谢国安指了图中处,道:“去年我等只行到这一处,过了这条路便是南院大王萧烩之境,此界森严,并不许汉人通过。便是辽国的汉人,也不能入其道。”
孙良点了点头,道:“萧烩视汉人如猪狗,走他的路子是万万不行的。”
柳晋看一眼季啸,道:“文秀以为如何?”
季啸面无表情,淡然地道:“我以为,辽中反汉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选。亲汉者,身在辽营自比亲汉,墙头草也,不可与谋,不能选。唯有中立派,可使些功夫。”
谢国安拿了份名单铺开,道:“这些都是辽庭的汉人官员,这几位赐了辽姓的,家中连汉制物件都不使。这几位位高权重,接触不到。这几位则……”
诸人听谢国安介绍了半天,皆尽摇头。以民间之力,所获的情报实在不怎么像样。
柳晋咳了一声,道:“这次的货物,据闻辽庭暗中使了人来接应,想看看我们是真的走私商人,还是本朝的奸细。我意,这是与辽庭接轨的机会。文秀擅机变,又足智多谋,是第一人选。”季啸斜眼看着柳晋,心说这还用你说么?柳晋接着道:“不过文秀书读太多,有些迂腐,唯恐误事,须得有人去给他把关。文宾,敬父,你二人谁愿走这趟?”季啸的斜视变成了怒视。
另三人轻笑出声,谢国安笑道:“公子的意思,是唯恐文秀不够坏,让我们去帮着洒洒坏水吧?”几人哄笑,谢国安又道:“我去年刚走了一趟,较为熟悉,便由我陪文秀去吧。”柳晋点了点头,收敛了调笑,正色道:“若事成,我辈便能扬名海内。你二人此去,切不可心急冒险,即便不成,还能以待来年;我等有的是机会,莫要贪一时急躁,误了大事。”
四喜这几日过得颇惬意,柳晋那一日被老夫人责骂后,便似忘了他一般没有来传唤他,每日做完事情便去荷园与王子元拆招,虽然以他的年纪已经学不了内功,但拳脚也是日益精进;更重要的是,现在他可以见到陈玉儿。
陈玉儿心情颇好,柳晋隔几日便来陪她,也没有了几位侧室的刁难,少女贪玩心性便渐渐显露了出来,先是让四喜帮她在园中假设了几处秋千,然后又玩性大发,做了男装打扮乘了轿子去逛街市,并让四喜做陪;游逛了两个时辰回来,四喜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而柳晋则忙到四脚朝天,有时连家宴都回不来吃,夜里又被老夫人派来的眼线盯着到妻妾的房中过夜,当真是苦不堪言。
到了八月末,便是老夫人的寿辰,柳府大摆了三天的宴席,扬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来了许多;四喜意外地收到了三份红包,一份是老夫人赏给下人的,一份是陈玉儿的,一份是柳晋的。四喜捏着柳晋正房发下来的红包,沉默了半响后,收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天气有些转凉时,柳府的清客谢国安、季啸、王子元外出,柳晋给他们摆了送别宴;四喜当然是没有资格上席的,静静等到入夜后,去荷园给两位兄弟送别;次日此三人离府,去向自然没人可知,季啸临去前留了个沉甸甸的锦囊给四喜,嘱咐他有危难时才打开,四喜点头应了,心中极感激,也知道有些事不是“谢谢”二字可以说尽的,只郑重地一抱拳,慨然道:“兄归来时,弟备酒待之。”季啸笑了笑没有多说,四喜也没有问。他虽没经过什么大事,但能看得出季啸非一般人,柳晋特意的送行,表明了他此去必然不俗,但这并不是以他的身份应该问的事,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四喜心中偶尔也有失落,他虽极为不喜柳晋这个姑爷,但是他能感觉得出柳晋的不凡,从这府邸中几位门卿先生的凤仪看,柳晋必然是有所图、做大事的人。
身为一个男人,自然难免有几分不甘。自己也是堂堂八尺之躯,如何不想做个顶天立地、扬名立万的好男儿?他也没有签了卖身契在谁手上,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陈玉儿。
见到陈玉儿时的欣喜之情,犹如刻入了骨头一般,另他忍不住觉得:便是做了那丢人的玩物,若是能换来陈玉儿,也当值了。
只是,当陈玉儿犹如年幼时与他聊天那样提到柳晋时,他的心依然紧得令他不能呼吸。
陈玉儿提到柳晋时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柔情爱慕,犹如刺一般扎穿了四喜的心。这副痴情神态四喜是极熟悉的,每当夜深人静思念起心中的人时,四喜也是这般痴态;他猜想陈玉儿对柳晋的感情或许并不比他对陈玉儿的少多少,又想起当日柳晋说起陈玉儿时那副轻薄的神态,便不由得又恨又忧,恨那柳晋视人如草芥,又忧哪日陈玉儿知道柳晋真面目时,该有多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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