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云毓与我唇纠舌缠之际,这首诗的后两句忽然鬼使神差地浮现在我心头,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因阶下花静,可能因廊中风软,可能因怀内隐隐的衣香。
说实话,横看竖看,抛去脾气看,云毓的确是个无可挑剔的人物。我知道他并非我这种人,平时并没动过什么念头,但这个时候,我实在不大能忍得住再不动念。
我在眼看将要沉碧水的当口抽出一丝神智,握住云毓的双肩送出几寸,深吸口气,勉强镇定道:“云大夫,这不当拿来玩笑的。”
云毓双眼如笼着薄雾的湖水,微微弯起道:“王爷这时候不喊臣随雅了。”
一句话,几个字,变成了根极细的丝线,从我心的最尖上划了个圈。
我苦笑:“云大夫,再一步,玩笑就当真了。”
云毓道:“便就真的纾解纾解又有何不可?”他也笑,“反正臣和王爷,名声早就坐实了。”
我道:“名声是一回事,实际怎样是一回事。本王记得云大夫不好本王这种。”
云毓道:“不过纾解而已,何必计较?”
只怕不计较,纾解变成越纾越不能解。我叹气道:“随雅,我不是瞎子,你今天心里有事,我看得出来。“云毓嘴边有笑,眼中没笑,而且神情之中,带着点复杂,有些像,俗话所说的破罐破摔。
我继续道:“你憋了事情在心里,想来有不能对旁人说的难处,但不能因为如此,就和自己过不去。而且,我也怕万一纾解之后,本王喜欢了随雅,随雅却有了旁人,我该如何是好?”
云毓笑了一声:“王爷心中有柳相,可塞不下旁人了。臣不会不识时务硬往其中加塞。”他抽身退开几步,我怀中顿时凉了些。
我随之起身:“即便并无然思,随雅能喊我一声承浚否?”
云毓在离我几步远的桌边站着,一瞬不瞬看了我片刻,方才道:“不敢,他日王爷变成了圣上,倘若哪天一个不悦,臣曾敢直呼名讳之事,说不定就是项罪过。”
正因如此,就算云毓于本王,就像一根兔子最爱的草,我啃光全天下的老树皮,也不能想动他的念头。
同为谋反党,彼此互相提防,再实际上,我又在算计云毓,假如我还能和他做纾解之事,那我真不是个人了。
云毓又拎起酒壶,斟了一杯,端起一饮而尽:“也罢,倘若勉强,越解越烦,倒不好了。”他似笑非笑又看看我,“没想到王爷对柳相情深至此。柳桐倚就那么好?”
我回去坐下,咳了一声:“好不好就是个看法,看了顺眼,瞧着对脾气。”
云毓点头,再之后没说什么,一时冷场,我讪讪的有些坐不住,站起身道:“本王还有些事,要回去了。”
云毓淡淡道:“王爷请先行,臣还要呆片刻。”
我道:“那好。”
转身出去时,云毓在我身后道:“假如皇上真召王爷入宫议事,王爷请多留心。”
我回身道:“放心,再怎么样,皇上也不会轻易真把我这个皇叔给抓了。”
只是,云毓的话里用了留心而非小心,大约又有蹊跷。
云棠的消息果然灵便,到了第二日,刚早上,圣旨就到了,命我明日入宫议事。
这次议事,架势看似很大,除本王之外,另几位皇上的堂亲王爷也到了。
宗王、嘉王、福王、寿王、禄王,加上我,正好凑足一桌六王宴。
第24章
皇上这次宣我和其余五王进宫议事,不知为了议什么事,启赭年纪轻,于帝王之术上却十分老练,行事往往出人意表,让你总猜不透。
我这几天在家休养养懒了骨头,正装戴冠颇觉拘束,而且差不多也算夏天了,袍服里里外外一层层颇觉闷热,只得拿了把扇子放在袖子里,好歹坐轿的时候能扇扇凉风。
到了宫内,有小宦官前来引路,道皇上请几位王爷都到修德殿中去。修德殿离着御花园不远,是一处清幽的殿阁,殿中宽敞清凉。我到了修德殿时,殿内已经坐着嘉王、启礼和禄王,寿王身体不好,寿王府这几年实际已经是启礼这个世子做主,今天寿王不能支持前来,照例又启礼代替。启礼站起身来向我行了礼,我与嘉王禄王两位堂兄彼此见礼,在一张椅上坐下。
修德殿内上首是皇上的御座,另外六把座椅一边三把对面摆。我本应该坐在西侧最末,但启礼代父前来,差了一辈,故而他坐最末,我向前挪了一位,坐在禄王和启礼中间,我刚坐下,摸出扇子来扇扇凉,对面的嘉王便皱了皱眉。
本王的五位堂兄年纪都比我长了许多,尤其是年纪最长的宗王和嘉王,岁数都比我爹还大,这两位一向不怎么与我来往,更不怎么看的上怀王府的行事和我的那点癖好。
嘉王承典之父当年便与我爹不睦,据说恩怨起源于生下先嘉王和我爹的两位皇妃之间的争宠斗争。先嘉王伙同柳羡等人,屡次向同光帝进言,请求撤掉我爹的兵权,防止他谋反。同光帝为了让其化去对我爹的仇恨,把其子承典安插进我爹的军中,让我爹亲自教导他兵法武艺,但承典心高气傲,一直不服我爹管教,有一次他趁我爹回京,自作主张突袭蛮夷,结果中了圈套,折损千余兵卒,被我爹依军规处罚,先嘉王找我爹说情,我爹这人做事不知道拐弯,没同意,就越发被他们父子怀恨,以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爹故意安排陷害。仇于是越结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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