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如旧安静,一双双各方传来的眼神都汇聚在佛祖坐下。更安静了,眼前是一片前所未有的亮丽。所有的人都能看见一对亭亭卓尔的人正伏在蒲团上跪拜,仙姿翩翩,红的灼目,黑的耀眼。向来平平不出众的伽蓝寺怎么会有这样出众醒目的贵人来跪拜呢?又是城里哪家府上公子?皇城里怎么从未听说过竟有这样的人物?
一时风云涌动。
两人起身上香,随后出了殿门,未发一语。
他们哪里又想到,就这一幕,却让伽蓝寺从此名声大噪,香火不断。城里街上人传人言:某一日殿内忽然出现两位神仙公子跪拜上香,出门行至后厢就不见了,看来连神仙都看重这伽蓝寺呢,定是个福地宝地,以后常来是错不了的。
圣上这几日面色大不好,底下丫头小斯都看得清清楚楚,食之无味,夜不能寐,白日里时常抚额皱眉,纷纷都猜想一定是由于前些日子花兮突然不见了,琉毓国听闻便过来要人,都说两国交涉不斩来使,这回竟把连他们举国视为珍宝的公主都弄丢了且不知死活,致他国民心愤怒激荡,皆扬言要杀了过来为公主报仇,一雪前耻。
一卷明黄的锦帛翻开了又合上,合上了再翻开,反反复复。司空啊,你就不能让本皇清静几天,刚刚办砸了少皇子的亲事、弄丢了公主,本皇还来不及问你的罪,现在又一卷武阳赤水泛滥的折子递到了寡人案前,你是当真不怕死还是有恃无恐?你看不见本王现在很为难么?你那些小聪明都到哪里去了?
赤水泛滥不是一二年了,也不是一二十年了,从很久很久以来,它就没有让人省心过,闻者摇头一言难尽。下游一次又一次淹得民不聊生,一年上头因为赤水泛滥遇害的百姓不计其数,但赤水河下田肥谷旺,养活人倒容易,于是总有一些人得以侥幸心理存留居住下来。他们宁愿饱着被淹死,也不愿饥饿的活着,这群人世世代代都有,从来不少。
他是圣君,可他奈何不了天。今年的洪灾比往年都来的早一些,这让皇有点措手不及,本以为有了足智多谋的司空可以使民怨少一点,死人也少一点,可司空几月前提出的的开通河运兴建陂塘河渠还在规划中,是不过几载完成不了的大工程,如今火烧眉头,谁又能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去,将潜王叫来。”手下侍者领了命轻声退出去。
伯扬扬袖向友人敬了一杯酒,道:“此番祝你一路顺风。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你去呢?”
“本王无功受禄,该立足了。”
“不是有聪慧举世无双的司空大人吗?”
“公主无缘消失,他还是待罪之身。”
“可百姓之急耽误不得啊!”
“有些事本来就道不清说不明,佛曰:不可言,不可言.......”
“你什么时候也禅悟佛理了?”
“佛祖还有拈花一笑时,本王为何不能有。”
暨花兮公主消失于半月后,少皇子云潜氏奉旨领命前往武阳治水,朝野一片异议,唯独司空低头无语。
决策之日下朝时伯扬跟上去,道:“司空等等,司空你出出主意罢,大人平日是最关心天下黎民的,怎如今一点也不着急?”
玄冥理着胸前月牙白的里衣襟,薄唇微动:“潜王不是去解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了吗?”。
“可他从来没有治过水呢,我虽为一介乐师不懂朝政,可也知道他金枝玉叶.....”话未完却说不下去了。
玄冥看了眼远处的红墙黄瓦,两手笼在袖袍里细搓了起来:“他该建功立业了罢,眼下刻不容缓。”这天气越来越冷,还刮着干燥的风。
“你也该同他一起去,不然,他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他天生鬼才,何须我插足,况且本卿还是待罪之身呢,多有不便。”
其实他自己何尝没有骄傲过。芸芸众生都在脚下,他们的灵魂始终站在高处。铸就了寂寞。
伯扬停了脚步,拐过头来盯着玄冥,眼神里却是怪怪的。“我脸上有什么?”那墨袍之人抽出手在自己梨花白的脸上摸起来。
“你们两说的话都是一样的,但我还是不懂。算了,我也懒得关心了。”伯扬木着脑袋说完折身就跑了。
次日朝上,司空请罪降职,理据皆有,情理之中。
名动天下的司空一时落魄,渐无人问津,人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他也是个凡人,他也有犯错的时候啊。
若无洪水,武阳绝对是个好地方,山川秀丽,风景优美,有重峦叠嶂,峡谷幽深,丹霞之貌犹如世外桃源。云潜带着人马一路坎坎坷坷,终于到了百害之源头,赤水怏怏,流沙滚滚,九曲黄泥不见底,云潜就立在那岸头,衣袂翻滚,无所想,无所不想。
文澜斋是供给一些年老尚未离职的司徒老臣编撰修葺史书的地方,这个地方散发着古老甚至朽腐的气息,陈旧,更接近冬天。玄冥在桌前一丝不苟的核对着古籍,屋内昏黄,连光影也投不进来,玄墨色的袍子安静的融在古色里,唯就一张隽秀的梨花白给人生息。他是这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官员,正好,以前也做过这种事呢,现在做来还是轻车熟路的。几行笔墨一气呵成下来,提笔望窗外,野史仙志载:赤水,源于昆仑,乃向东南流,入汜天之水。
云潜,昆仑来的水,你堵得住吗?
罢,虽无结果,也是功德。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发文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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