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收回那只脚,一手负后,一手对着陈平安屈指轻弹,“曾在山巅观看两军对垒,真是精彩,仿佛是龙象斗力,龙为水中气力最大者,象为陆地气力最大者,那一战可谓沙场百年之绝唱!老夫为之悟有一拳,名叫铁骑凿阵式!”
老人每一次轻描淡写的弹指,陈平安就要硬生生断去一根肋骨。
这是陈平安第一次因为痛苦,而哀嚎出声。
因为真正的苦痛,不只在肉身体魄,更是在神魂深处。
廊道外坐在栏杆上的青衣小童,心惊胆战,差点摔下去。楼下的粉裙女童,失魂落魄,突然蹲在地上抱住脑袋,不敢再听。
最后看着彻底晕死过去的少年,老人面无表情地走向屋门,打开门后,对那个瑟瑟发抖的青衣小童说道:“抬他去楼下,直接丢到药桶里泡着,衣衫草鞋都不用脱,别小看这么点分量,对于当下的陈平安而言,想要稳固境界,就不可以动它们。还有,记得告诉那个长得很脂粉气的山神,别画蛇添足,往里头加什么灵丹妙药,不然老夫是无所谓,但是这小子今天的苦头,就算是白白消受了。”
见到老人后,听过了吩咐,吓得青衣小童根本不敢走楼梯,直接一个蹦跳就下去了。只敢让粉裙女童来搬动陈平安,他自己根本不敢与老人擦肩而过。
不过到了楼下,多此一举地跟魏檗一番提醒之后,然后他二话不说、一路小跑向门外的粉裙女童,青衣小童一咬牙,脚尖一点掠出,又一点,飘然上了二楼,抢在她之前,硬着头皮走入屋内,背起了血人一个的陈平安。
把陈平安小心翼翼地放入药桶,
满脸泪痕的粉裙女童小声问道:“魏山神,我家老爷真的没事吗?”
魏檗看了眼昏厥不醒的陈平安,“如果能够坚持到最后,就没事,如果半途而废,不单单是功亏一篑,恐怕会留下诸多后遗症,比如一辈子滞留在武道二、三境,因为底子打得太结实,再想要整体拔高境界,无异于稚童提石墩,做不到的。”
粉裙女童有些懵。
青衣小童独自走出屋子,坐在屋外的竹椅上,双手托起腮帮,怔怔发呆。
黄昏中,之前浸泡在药桶里的陈平安,像是做噩梦而无法醒过来的可怜人,哪怕沉睡,一样气息絮乱至极,现在终于趋于平稳,粉裙女童踮起脚跟,满头大汗地趴在水桶上,害怕老爷疼死,害怕老爷淹死,害怕老爷这一觉睡过去就不会醒过来,她就那么瞪大眼睛,可其实她根本做不了什么。
夜幕降临,粉裙女童略微放心地走出一楼,坐在青衣小童身边的竹椅上。
两两沉默许久,青衣小童突然轻声道:“傻妞儿,我决定了,我真的真的要好好修行了。”
粉裙女童兴致不高,有气无力道:“为啥?你不是说我们修行只靠天赋吗,还说你躺着,就能境界嗖嗖嗖往上暴涨。”
青衣小童破天荒地耷拉着脑袋,“我不想次次下山入山,都遇到能够一拳打死我的家伙。”
粉裙女童觉得这很难。但是今天自家老爷已经这么惨了,她不愿意再打击身边这个家伙,毕竟现在还是新年正月里呢。
他扬起头颅,高举拳头,“我要争取那些家伙,两拳才能打死我!”
粉裙女童有些别扭,总觉得怪怪的。
志向高远?好像不太对。目光短浅?好像也不对。
青衣小童自己给自己打气鼓励,“我这么个讲究江湖道义的英雄好汉,不希望次次遇到那些家伙,只能躲在陈平安身后,太对不起我‘御江侠义小郎君’的名号。我要让陈平安晓得,我是真讲义气,不是嘴上说说的!”
这次粉裙女童诚心诚意地伸出一只小拳头,轻轻挥动道:“加油!”
直到这一刻,打心眼瞧不起火蟒的青衣小童,心底突然有些感触,这个傻妞儿,蠢笨是蠢笨了点,原来还是蛮可爱讨喜的。
他一下子恢复嬉皮笑脸的德行,贱兮兮笑着问道:“傻妞儿,上回说过的事情,你想好了么?做我的小媳妇呗,有事没事一起滚被窝?我哪怕现在不怎么喜欢你,可是俗世夫妻,媒妁之言,指腹之婚,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嘛。只要你喜欢我就行了,然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我会变得跟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想到这个你就美滋滋,对吧?”
粉裙女童泫然欲泣,“你臭不要脸!我要跟老爷告状去!”
“咱们老爷睡觉呢,才顾不上你。”
青衣小童乐呵呵道:“天上掉个大馅饼在你头上,都不晓得接住,算啦算啦,真是个傻妞!也就陈平安没见过世面,才把你当个宝,换成我,最多给你一颗上等蛇胆石。”
粉裙女童鼓起腮帮,气呼呼道:“请你喊老爷!”
青衣小童一下子沉默下去,双手抱住后脑勺,望向远方,轻声道:“是啊,陈平安是我们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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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是在大半夜里醒过来的,行走无碍,但是体内气象堪称惨烈,只是不知为何断了的肋骨都已经接上,当然尚未痊愈,但足以见得魏檗花出去的那八万两,真不算打水漂,事实上,如果换成别人去跟包袱斋购买,十六万两银子都未必拿得下来,这就是北岳正神的身价。
陈平安换上了一身崭新衣衫,不敢走出这栋竹楼,粉裙女童善解人意地搬来一条小竹椅,陈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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