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摇摇晃晃,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抓住整个圆圈。
他几乎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此时此景,形骸俱忘矣。
“是不是可以连善恶都不去谈?只说神人之分?本性?不然这个圆圈还是很难真正站得住脚。”
“这就需要……往上提起?而不是拘泥于书上道理、以至于不是拘束于儒家学问,单纯去扩大这个圈子?而是往上拔高一些?”
“若是如此,那我就懂了,根本不是我之前琢磨出来的那样,不是世间的道理有门槛,分高低。而是绕着这个圈子行走,不断去看,是心性有左右之别,同样不是说有人心在不同之处,就有了高下之别,云泥之别。故而三教圣人,各自所做之事,所谓的劝化之功,就是将不同版图的人心,‘搬山倒海’,牵引到各自想要的区域中去。”
“若是,先不往高处去看,不绕圈平地而行,只是借助顺序,往回退转一步来看,也不提种种本心,只说世道真实的本在,儒家学问,是在扩大和稳固‘实物’版图,道家是则是在向上抬升这个世界,让我们人,能够高出其余所有有灵万物。”
陈平安闭上眼睛,取出一枚竹简,上边刻着一位大儒充满苍凉之意却依旧美好动人的文字,当时只是觉得想法奇怪却通透,如今看来,只要深究下去,竟是蕴含着一些道家真意了,“盆水覆地,芥浮于水,蚂蚁依附于芥子以为绝境,须臾水干涸,才发现道路通达,无处不可去。”
“道家所求,就是不要我们世人做那些心性低如蝼蚁的存在,一定要去在直线一端尽头的圆圈外,吃着从书简湖畔绿桐城的新糕点,含糊不清道:“还差了一点点神人之分,没有讲透。”
读书人手持木炭,抬起头,环顾四周,啧啧道:“好一个事到万难须放胆,好一个酒酣胸胆尚开张。”
青衣姑娘也说了一句,“寸心不昧,万法皆明。”
他这才转头望向那个小口小口啃着糕点的单马尾青衣姑娘,“你可莫要趁着陈平安熟睡,占他便宜啊。不过若是姑娘一定要做,我钟魁可以背转过身,这就叫君子有成人之美!”
她这才看向他,疑惑道:“你叫钟魁?你这个人……鬼,比较奇怪,我看不明白你。”
钟魁伸手绕过肩头,指了指那个鼾声如雷的账房先生,“这个家伙就懂我,所以我来了。”
钟魁看着这座他眼中与世人绝不一样的书简湖,嘀咕道:“世间岂能唯我钟魁一人是君子。那世道得是多大的一个粪坑?”
阮秀脸色淡然,“我知道你是想帮他,但是我劝你,不要留下来帮他,会帮倒忙的。”
钟魁问道:“当真?”
阮秀反问道:“你信我?”
钟魁点了点头。
阮秀吃完了糕点,拍拍手,走了。
钟魁想了想,轻轻将那点木炭放回原处,起身后,凌空而写,在书简湖写了八个字而已,然后也跟着走了,返回桐叶洲。
已经不再是书院君子的读书人钟魁,乘兴而来,乘兴而归。
他留下的那八个字,是“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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