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偃心下惶恐,不知皇帝突然提及柳断笛究竟是好是坏,只得答道:“回父皇,柳尚书文采斐然,儿臣同行之时也颇为收益。”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又道:“那么祭天一事,便由你与柳卿操办罢。”苏偃一愣,直觉反应过来绝不该又将柳断笛扯进这件事,柳断笛大病未愈,着实不能再废神劳力。但苏偃还未接口,皇帝又道:“明日朕会将封赏派去柳府,还附上祭天随行的大臣名字,你们二人可要细心商议,万不可出任何差错。”
“父皇!柳尚书刚刚入京,此举怕是不妥。”苏偃急道。
“有何不妥?”皇帝直视苏偃,简直像要将他望穿一样。
苏偃心中挣扎,却找不出任何正面理由,他踌躇半晌,却听苏麟说道:“四弟怕是觉得柳尚书刚刚回京便又四处走动尚有不妥,显是爱惜人才之举,对么?”他侧头问道。
“的确如此。”苏偃道。他心中大为不解,为何苏麟会替他说话。
皇帝目光扫过二人,却也没再发问,只道:“如今离祭祀还有两个月之久,足已够你们准备了。”
苏偃闻言,知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推辞,默声一阵儿便接道:“……,儿臣遵命,定不负父皇高望。”
随后,皇帝又交代了纪韶云与苏麟几句,便叫他们三人退下了。出宫之后亦是分道扬镳,苏偃不知那纪韶云会同苏麟说些什么,但也无暇管顾,取了佩剑便立即驾马奔去柳府。
他觉得,十个太子之位也换不了柳断笛一笑。
出了皇宫正门之后,雪似乎下得更大了,打落在苏偃的肩背之上。城中的商贩早早地闭起门窗,除了行色匆匆的过客便没几人走在路上。这真是近几年最大的一场雪了,苏偃想。
城郊附近的柳府凄冷的令人生怖。苏偃推开府门,门闩立即发出“吱呀——”的声音,苏偃皱皱眉,几时也没瞧见过如此残破的“大户人家”,柳断笛在朝中属二品大员,再加上他平日不爱四处走动,攒下的钱财应该更多才是,怎会放任这扇门老旧却不换新?等苏偃踏进去后才有一名衣着朴素的少年慌慌忙忙的跑过来行礼道:“奴才怠慢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苏偃与这人早已熟识,因为这人是柳断笛唯一在柳府能够说上话的,叫做青衣,也是柳府管家。他打趣道:“得了,你也不是外人,你自己清楚我会不会罚你。”
青衣讪讪地笑了一下,赶忙起身。也许没料到来人是苏偃,他楞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苏偃发现他的尴尬,不由联想起柳断笛,他张口便问:“你家柳大人呢?”
青衣脸上尴尬的笑容在刹那间僵住,取而代之的却是不解:“柳大人——不是和您在一起?”青衣一直认为柳大人与四殿下在一处,起初看见只四殿下独身进来还有些奇怪,本想借个机会顺口问问,不料竟让四殿下抢了先。
苏偃惊道:“和我在一起?你是说他还没有回来过?”
青衣光顾着着急,不敢有半分隐瞒,他摇头道:“小聂子前阵儿来信说,说您们还要有一段时日才能回得来,所以刚才看到是您来了还十分奇怪,啊,小聂子就是一同前去的赶车夫……他……”
“小聂子……!”苏偃低骂一声,眼中直冒火。他狠狠地攥攥掌心,抬脚便离开柳府,身后还能隐隐听见青衣的喊声:“小聂子家住在石湾巷!”
柳府地境荒僻,即是苏偃想要重修一方宅子,但碍于柳断笛言明杜绝,也只是爱莫能助,最后不了了之,而现下却犯了难。适才苏偃一见找不到柳断笛,虽极为着急,但还是记下了青衣的话。出了门才想起这柳府偏生处在西郊,可石湾巷截然在东面!苏偃忙跨上马,脑中随即搜索片刻也找不到最近的捷径,只能驾马沿着城郊土道一路向东。
马力纵然厚实,却毕竟快不得多少,苏偃一路上都念着柳断笛,生怕他出个好歹来。在入京之前就一直觉得不安实,也不知为何会有如此之念,即使听到皇帝宣了他为太子后也不曾将心放下。如今又生这种事,接下去的事他甚至想都不敢想。
这一路竟比想象中还要漫长似得。到了石湾巷,苏偃跳下马去,恍惚记得那小聂子常常与柳府通风报信,想是捞了不少好处,加之本性也不刻薄,有了些银子钱财定然会好好挥霍一番。苏偃挨家寻去,瞧见门槛儿破旧的便笃定不是。又寻了少刻,果然瞧见一户人家门前摆着几束长寿花盆景,那透着妖冶的花儿在风雪中显得不甚耀眼。苏偃能一眼认出它,多半是因皇宫御花后园中也常常种植这种冬天开花、寓意美好的植物。而这本就不富有的街巷,怎可能有人愿意花得闲钱养它?——那一定必是小聂子无疑了。
苏偃也顾不上其他,径直破门而入。他习武近二十年有余,这区区一扇木板门还是阻挡不住他的。房中生着火炉,比外头暖和多了,苏偃推开里卧的隔板,浑然将里头的人惊的不小,正想破口大骂,然而那人定睛再一看去,竟忍不住双膝发软,颤颤巍巍地忙搁去手中茶具,跪了下去,俯首埋地,不敢直视来人:“四、四皇子……您,您怎地有幸来、来小人这儿?”
“四皇子也是你这小辈配称的?!”苏偃无暇空与他再论其他,上前一把扯住小聂子颈口衣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怒声问道:“我问你,柳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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