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益山手扶着挎在腰间的弯刀,冷着一张脸,面对着屋中众人,不怒自威。
他的态度从来如此,冷峻中带着一股高傲、矜持,谁见了都会退让三分。可奇怪的是,杜益山如此却不让人觉得他是倨傲、难相处,倒不仅仅是因为他面容俊朗,而是因为一种气度,一种让人一看,就觉得此人就该如此冷傲,也有冷傲的资本。
杜益山没有说话,越过韦重彦,将目光放在方云宣身上。方云宣感受着那道目光,像被人扒皮一样从头看到脚,方云宣想这人要搁在现代,医院连x光都能省了,只要请杜益山去看一眼,一个人从皮到骨头,都能被他看个明白。
气氛立刻冷了下来,刚才喧闹的人们也不由噤声无语,都盯着杜益山看,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韦重彦也犯了难,站在那里进退不是,又骂自己思虑不周,不该擅作主张,更不该大嚷小叫闹得众人皆知。他该先与杜益山商量的,就算不成,也不至于让方云宣尴尬。这下可好,架在马上了,万一杜益山不答应,他可怎么收场。
杜益山看了多时,才问道:“你身上的伤可好了?”
方云宣闻言一愣,不自觉的抚了抚肋下,轻轻点了点头,笑道:“好了。”
他没想到杜益山还记得,在洛平县城里匆匆一会,从头到尾连一盏茶的工夫都没有,更何况那时的自己落魄至极,而这个人长街纵马,意气风发。差距如此之大,方云宣一直觉得他们两个不可能再有交集,即使有,杜益山也不会记得这等小事。
问过方云宣,杜益山就不再说话,气氛又紧张起来,僵了许久,方云宣实在受不了压抑气氛,只好多说了一句:“小伤而已,多谢杜将军挂念。”
杜益山顿了顿,才将目光从方云宣身上移开,低声道:“也没多挂念,只是偶尔想起来,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他如此认真解释,让方云宣几乎绝倒——大哥,您没看出来我是没话找话,顺嘴客气嘛?
他俩一问一答,韦重彦也鼓足了勇气,急忙凑上前来,接着刚才的话头往下说:“杜将军,你也听见了。我和兄弟们想请方兄弟做个帮厨,这一路上,大伙风餐露宿,遭的那份罪就别提了。就算有客栈投宿,那饭食也跟喂猪的泔水似的,要多难吃有多难吃。如果有方兄弟跟着,那就不同了,起码每天都能吃口热乎饭,大伙也不用再遭罪了。”
韦重彦说得悲痛,一半是临场发挥,一半也是真情实意。他们这些人常年打仗,往往把吃饭看作头一等重要的人生大事。在战场上,吃了这顿,很难保证你下一顿还有命吃,所以他们的每顿饭,都是可着劲儿的造,有了好吃的,全跟饿鬼抢食似的,谁也不顾。这是多年鏖战攒下的毛病,恐怕穷其一生都改不了。
其实杜益山也是如此,只是他从小家教极严,又出身世家,没有韦重彦他们那样露骨而已。
韦重彦说完就长出一口气,拿眼偷偷瞄着杜益山的脸色,等着他的答话。
杜益山静静听韦重彦说完,轻轻挑了挑眉,问道:“说完了?”
韦重彦点了点头,咧嘴笑回:“完了。这不是问您的意思嘛,只要您答应,往后的日子我们兄弟可有口福喽。”
杜益山的目光里多了一些失望,他冷冷说道:“韦副将,亏你是办事办老了的,怎么才从战场上下来,做事就变得首尾不顾。”
韦重彦被说得愣征,直着脖子就想嚷。这也太小题大作了,不就是想雇个厨子吗,跟顾头不顾尾有什么关系?
杜益山摆了摆手,示意他听自己说完。
“你说与我商量,可依我看这事只是你们一厢情愿,我冷眼看了半天,也不见有人问这位方公子一句,我们去广宁府山高水远,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打个来回的事,方公子能不能去,愿不愿意去,你们竟没一个人想起来问问。如此你还敢到我跟前问我可答应?你这些年的历练难道全在京城的胭脂地里消磨光了?”
韦重彦臊了个大红脸。可不是,这半天只顾着高兴,都没问过方云宣的意见,他愿不愿跟他们去广宁,有没有别的事要去办,他们全都没理会,为了一口吃的,竟然没出息到这种地步,事情都没办清楚,还好意思腆着脸跑到杜益山跟前问他答不答应,枉他过去叱咤风云,在军中也算一号人物,今天可真是把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老六等人也都不言语了,耷拉着脑袋,都觉得丢人丢到姥姥家。
方云宣怕韦重彦难堪,忙道:“我们父子只是出来游玩,去哪里都行,若是韦大哥不怕我们累赘,我就随众位走一趟广宁府。”
韦重彦感动坏了,揽着方云宣肩头,拍他后背,直喊:“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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