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背地里呢?阿娘,又会怎么想她?
唐潆的眸色霎时黯淡下去,她想起榻,勉强吃些东西。身体发软,需借物使劲,她欲用力撑起身子,却猛然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地抓着谁的手腕!
她偏过头,正好对上太后那双漆黑如夜平静无波的眼睛,心里咯噔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生出逃遁的念头,紧随而来的却是她在梦境中受的莫大委屈。她看着太后,委屈的情绪翻云卷浪般扑打在她的心头,想也未想,便略带哽咽地道:“阿娘……”
自唐潆登基始,很难再看到她这般软弱无助的模样,像是又回到了数年前她设计使她身陷险境的那次,她从梦中惊醒,哭着央自己抱抱她。
太后看着她,心中叹息一声,并未将自己被她紧握的手抽离,而是伸出另一只手略作宽慰地抚了抚她的脸庞,柔声说:“阿娘在的,饿了不曾?”太后微顿了顿,随即补充道,“厨下有热粥,非庖厨烹制,适才我亲手熬的,要喝么?”显然,太后不但人来了,不但守在她床榻旁,更事无巨细地向宫人垂询了她是否进食之类。
犹如一个巨大的诱惑浮现在眼前,诸多复杂的情绪霎时烟消云散,也不问是什么粥,唐潆连连点头:“要喝!”
热粥盛在瓷盅内,将盖掀开,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热粥的主料是湖州贡米,一颗颗饭粒饱满晶莹,入口食之,甜糯醇香,回味无穷,粥是淡粥,不油腻,鱼茸中和提鲜。本是无甚胃口的,太后一勺一勺地喂到她嘴里,味蕾全被调动起来,吃得又满足又欢快,竟一连吃了三碗。
唐潆恋恋不舍地看着空瓷盅被宫人端走,又看向太后,由衷地赞道:“阿娘的厨艺不逊于御厨,若日日得食,人生大幸!”
“巧言令色。你若想吃,我得闲了便会为你做。即便你不过来,遣人说一声,也会将膳食送来与你。”太后平淡道。
唐潆蓦地怔住,兴许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太后的语气并无半分责怪与埋怨,她却听出其中蕴含的深意。她垂眸,盯着床榻,喃喃道:“阿娘,儿……儿是想过来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假若她演技再好些,再装得若无其事些,即便怀揣着重重心事,也能多与她相处片刻。
“哦?那为何不过来?”大抵无意从她那儿得来什么答复,太后的声音已然压低了些,“你不过来亦可,我也当你长大了可离得阿娘了,岂知你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她的语气又是自责又是怨怪又是失望,唐潆急切地否认:“儿未长大,儿哪离得了您,即便长大了,儿也不愿离开您。”
“那你可愿意说说,近日究竟为何这般?”太后看着她憔悴的病容,压住心疼,冷声问道。她不问,并非不牵挂,只是想着她终归将成人了,即便被石头绊住脚步,能自己跨过去便自己跨过去。
已记不清上次被太后训斥是何时,现下这般,唐潆反倒生出一点点庆幸一点点得意一点点窃喜,唯有对她,太后唯有对她才会流露出平静淡然以外的情绪。
当然,更多的却是惯有的顺从乖觉,唐潆再不敢绕开问题不答,略微斟酌后迂回折中地说:“兴许秋风萧瑟,情绪易被感染。儿不知怎地,隐约开始担心来日若与阿娘分开,该如何难舍留恋。”
忍冬闻言,好笑道:“陛下岂非杞人忧天?横竖是在禁宫里头,还能如何分开?”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她是皇帝,阿娘是太后,生活起居总是一起的,能朝夕相处,还奢求什么?喜欢一个人,非要拥有她不可么,她只想与她并肩携手,这不难做到。至于她的心意,为大局计,为长远计,埋在心底不无不可。
想通了,触及太后洞若观火的眼眸,已不觉心虚,唐潆傻笑道:“涉及您的事,儿总是糊涂。”
太后淡淡看她,少不得轻斥道:“若是如此,你便该与我细说,自己憋闷在心里头,事情可有解决?平白生病,身子本就不十分好的。”
挨训了,要及时卖乖,唐潆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太后,诚恳道:“儿谨记,下次再不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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