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昝三邻看着抱着膝盖呆坐在病床上的欧家宝,他想宽慰她“节哀顺变”,可她这样大的反应了,又岂是一个“节哀”能抚慰受了重创的心灵?
欧家宝对他置若罔闻,昝三邻看着陷入自己世界里的欧家宝,心里的哀痛又更深了一层。
良久,幽远而凄凄的声音浅浅的从欧家宝的嘴里溢出,依稀是哼着一首哀伤缠绵的歌儿,旋律有点熟悉,昝三邻却不知道是谁的歌曲,只听到她来来回回都哼着这样的台词:雨打湿了眼眶年年倚井盼归堂
最怕不觉泪已拆两行
我在人间彷徨
寻不到你的天堂
东瓶西镜放
恨不能遗忘
昝三邻听到“我在人间彷徨,寻不到你的天堂”这一句时,心中被谁狠狠重击了一下,疼得几欲停止呼吸,他突然滋生了一股强烈的后怕,如果哪一天,邱粤也不在了……这个念头疯草一样不停地生长,怎样也无法从脑海中挥走,他的额上渗出了豆大的冷汗,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滴在校服里,晕湿在衣服的褶皱下,不起一点涟漪。
十点半,晚自习结束,欧家宝也被两个女生扶着回了寝室,昝三邻呆呆怔怔的坐在校医室的门口阶梯上,昏暗的路灯下以往打打闹闹的学生安分了许多,三五成群结伴快步走过,仿佛惊惧于留在空气中还没散开的血腥味一样。
邱粤跑过来时,见他神情落寞地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昂起脸,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俯下身拉起了他的手,触之冰凉如水,三月份的晚上,凉凉的水汽潜伏在空气的每个角落,伺机攻击着每一个落单者。
“怎么坐台阶上了?”邱粤埋怨道,拉起了昝三邻,轻轻替他拂去裤子上的灰尘。不料素来要在人前与他保持距离的昝三邻不管不顾地扑入他的怀中,环上他腰间的双手抵死的合抱,只想把他禁锢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唯恐一松手,邱粤便从他的身边消失了似的。
“怎……怎么了?”邱粤有一瞬的失怔,一手缓缓的揽上他的腰,一手揉揉他的后颈,低叹了一声,颇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慨之意。
“我不准你比我先死!”昝三邻哀伤的声音闷闷的从邱粤的胸膛里响起,邱粤几乎怀疑是自己的幻听,他睁大眼眸,又微微眯缝了起来,揉住他后颈的手更轻了,他笑着应允道:“好。”声音轻轻的,似乎音量稍微大也一点,也会将他梦寐以求的承诺幻化成泡泡,一戳便会消散在空气中。
“我绝对不会先死,让你成为……”邱粤贴在昝三邻的耳畔里,声音带着炽热的气息拂上了他的心坎里,“我的未亡人。”
“嗯……”昝三邻合上眼,湿润的眼眶沁出了一滴眼泪,悄无声息的跌入了邱粤胸口心脏的地方,热乎乎的,像是刚刚许下的承诺。
学生在校自杀,学校再如何推脱也免不得被教育局狠狠批评了一顿,原定于4月1号清明节的物理竞赛也被取消了考场资格,考点重新安排到了市二中。
这一天,昝三邻早早从考场上走出,他答应了欧家宝要陪她去参加程亦扬的葬礼。
考场外人山人海,都是护送得意门徒赶赴战场的师长们,他们焦急地翘首以待。物理老师见昝三邻率先出来,略微惊讶了一下,他也有教1班的物理课,以为会是1班的学生先出场给他长脸,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素来淡然宁静的昝三邻,怎么能不叫他感到意外呢!
“做得怎样?”物理老师故作镇定地问,他固然相信昝三邻的实力,可毕竟是省级竞赛,试卷是专家出的,难度可想而知了。
“嗯,”昝三邻含糊地应了一句,他已经看到邱粤朝他走过来了,于是对还要再细问他题目的物理老师道,“老师,我要去参加程同学的葬礼,就不跟队回校了。”
物理老师怔愣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直到昝三邻朝他点了点头径直走了之后才晃过神,心里一阵感叹,真是品行兼优的学生,上一刻还为学校的荣耀上战场拼杀,下一刻又代表学校去慰问死者的家属……
昝三邻跟着邱粤走向阿伟的车,临上车时,他不死心的在人群里寻找了一遍,还是没看到赵嘉鹏的身影,不知他到底来没来。考点更换的消息,赵嘉鹏当然能从他的同学口中得知,只是原本悸动的心也因为考点的更换而显得有点怅然若失,他不是封建迷信,只是有一点宿命论,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注定了他与昝三邻的有缘无分,抑或是说,上苍都刻意制造了特殊情况,禁止了他俩的再次见面,可见这是一段不被祝福的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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