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眉角的伤痕。
伤口已经好了大半,摸上去也不觉得痛楚。使他奇怪的是,那天他违抗阖闾的命令,以那样的方式挣扎开束缚,阖闾却始终没有责罚他?
是的,他想起来了……
这丛花树,就是他放置那只残蝶的地方。
他心中一动,立刻蹲下身,伸手撕开了丝笼的一角。
眼睛凑上去,一开始只看到里面绿的叶,红的花。过了好久,忽然看见红红绿绿之间,一只白色的翅膀一闪。
——原来阖闾竟然让人,用丝绢把这丛花树围起来,让那只残蝶能在这方寸之地活下去么?
承欢凝神看着那只在花叶间缓缓移动的蝶,不知不觉地,眼底划过浅浅的温柔。
十二
吴国的后宫,阖闾自小在这里长大。即使负责伺候他的宫监头子年年费尽心思巧做布置,让一草一木都独具匠心,在他看来,依然觉得已熟悉到了厌烦的地步。
不过,最近飞入这宫中来的奇妙生灵,却让他觉得有趣了。
他慢慢走入重粹殿,一路行来,春风习习。这个春天与以往的千万个春天都没有任何不同,风声轻微,天一如既往的浅蓝,草一如既往的翠绿,一花一木,也都一如既往的开得绚烂。
但是他心里却少见地有了些许奇异的情绪。
仿佛这光景转瞬就会失去,而且再也不会重来。
从重粹殿转向寿梦宫,那是以他的祖父之名命名的宫殿,也是他目前的寝殿。在殿外东北角,远远一簇花树,以白色丝绢围着,在姹紫嫣红的春色里,看起来颇为奇怪。
阖闾走去那里的时候,只是想顺带着看一眼。
一思及他为承欢作的这护蝶的笼子,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愉悦。
——毕竟,那是他很少会做的事情。
但是他走到那一处,一眼便看见,丝笼竟然被撕开了!
破了的丝绢在风里飘着,几簇花叶从pò_chù伸了出来,开得好不灿烂。
阖闾一惊,立刻凑上去看,只见笼子显然是被人力毁坏,支撑丝绢的竹丝已经被撇断,而本来笼在其中的那只白色粉蝶,也不知所踪。
他皱了皱眉,心想,这残废的蝴蝶,能飞到哪里去?
想着就抬目四处看去,不多时,果然看见墙角污泥之间,半片蝶翅,
阖闾呆立半晌,只觉得一阵怒气从脚底窜上来,忍不住怒喝:“来人!”
众宫监立刻跟上几步,跪下等候吩咐。
阖闾手按剑柄,冷冷逐一扫视他们,问:“谁毁了丝笼?”
众人战战兢兢互相张望,都摇头表示不知。
阖闾冷笑。
“谁都不知道?那就一起受罚吧!”
忽然有个清洌的声音说:“是我。”
阖闾抬头,就看见承欢坐在栏杆上,歪着头,冷冷看着他。
“——是你?”阖闾不怒反笑,“你在为他们顶罪么?”
承欢摇头:“不是。丝笼的确是我毁的,你要责罚,罚我好了。”
“哦?”阖闾依然手按着剑柄,转向承欢,挑眉,“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承欢从栏杆上跳下,长发在风里散了开来,他却似全不在意,只看着阖闾,说:“我当然知道。”
阖闾冷笑,猛然一把拉住他的手,强把他拉到墙角,指着那蝶尸,冷冷道:“你自己看清楚!”
承欢低头看着,脸上出奇的没有半点伤心或震惊的表情。
“你破开丝笼,以为就能让它得到自由么?”阖闾冷笑,“这种残缺的生命,给它个遮挡风雨的安身地方,是我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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