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齐纨捧着一壶一杯,在殿外呆立许久,终于推开殿门走了进去。钦安殿是唯一一座未曾修缮的前朝宫殿,已故的前太子,就于此自杀,名为宫殿,实则囚室。
舒齐纨身后的门缓缓关闭,整个钦安殿又陷入一片灰暗之中,角落里忽而传来人声,“没想到,是你来送我这最后一程。”
舒齐纨张了张嘴,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到了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他舒齐纨既来此,就不该指望原宥。
“辛将军,皇上赐酒。”舒齐纨干涩的声音在空荡的宫殿回响。
沉重的脚步声渐近,舒齐纨冲着那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影,举起放着酒壶酒杯的托盘。
辛如意双手来接,一手托住盘子,另一手死死抓住舒齐纨的手。
“就凭你这一声将军,有你舒齐送行,我辛如意心自可安,我去可有整个大梁陪葬,意自可平。”语毕执壶而饮,面色如常。
碧玉酒壶哐当掉在地上跌了个粉碎,辛如意后退两步忽然牙龇目烈,“安南定北,终成云烟!”
舒齐纨缓慢地将辛如意塞在他手里的那份东西团紧,抖入袖中。
定北安南,舒齐纨定不坠将军之志!
吱呀一声,殿门洞开,一队禁军入内,抬走南安侯尸身。又有几名宫人入内,清理残杯鸩酒,舒齐纨木然看着人来人往,转眼间钦安殿斑驳的地板了然无痕,仿佛刚发生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一名宫人并未离去,垂首站在门边,轻声道:“舒侍中,皇上有请。”
一句话,将舒齐纨又拽入另一个梦里。
从常侍散人,到拾遗,再到侍中,若他一直都替皇上分忧,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会变成司徒。舒齐纨闷笑一声,走在前面的宫人转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想他武将之后,竟然要以鸩杀功臣来换取一个文官之位,难道不可笑吗?
领路的宫人替舒齐纨推开殿门,“舒侍中,请。”
风和殿宛若明昼,清寒侧卧在塌上,手里捏着一份奏折,广袖滑落至肘,露出光洁的手臂。
舒齐纨迈过门槛,静静地看着榻上的清寒,既不请安也不下跪,直挺挺地站着,忽然之间伸手去解自己的官服。
清寒半坐起来抿嘴而笑。
解开了官服,舒齐纨急不可耐地将它随手掷地,青丝散乱,侍中的玉冠也滚落在地发出玉碎的脆响。舒齐纨只着一身雪白中衣,神色如故。
清寒嘴角的笑渐渐僵硬,舒齐纨脱去官服,取了玉冠,披发缟素,分明就是在为辛如意戴孝。
清寒猛地站起,“舒齐纨,你真以为朕不会杀你吗?”
舒齐纨一步一步走至殿中央,在悬挂了梁朝疆域图的檀木架旁边站定,忽然伸手指向梁朝北疆,白色广袖倏尔滑落。
“柔然可汗病重,大王子纯如留守王城,二王子赫连领兵镇守新得的成翰、佑宁。一旦柔然可汗驾崩,赫连必定会领军回王城争夺可汗之位。我大梁可趁此机会收复成翰二城,待柔然内乱之际,再以成翰二城为据点,攻打柔然,不教柔然再有犯梁境之力。”舒齐纨手指下滑,停在西羯所在,“敲山震虎,西羯不及柔然兵强马壮,见柔然失势,定会向大梁称臣来贡。”最后,舒齐纨手指缓缓下滑,停至南齐,“南齐有藏海河天险,易守难攻。。。。。。”舒齐纨手指颓然下垂。
“易守难攻,舒卿没有办法了?”清寒见舒齐纨忽然沉默,忍不住出声。
舒齐纨转头看定清寒,“南齐永明帝沉湎酒色,宠幸奸佞小人郑念泓,可使人潜入南齐送重金给郑念泓,诬告南齐名将高裕谋反。”
南齐的天险,也许不是水流湍急的藏海河,而是与辛如意齐名的高裕。如果可以,舒齐纨宁愿在战场上和他分个高下,而不是让他以和辛将军一样的结局悲剧收场。
舒齐纨言毕向前走了两步,转过身,背靠着支撑风和殿的朱漆柱子,面向清寒,凛然道:“皇上,舒齐纨曾于栖凤殿起誓,定要还大梁一个安稳河山。南安侯死,亲者痛仇者快,南境再无屏障,舒齐纨愿承南安侯之志,成其未成之事,率我大梁热血男儿逐柔然,灭南齐!今日舒齐纨只问皇上一句话,皇上想要一个安邦定国的将军,还是一个幽禁于深宫之内的侍中?若为后者。。。。。。”舒齐纨指着身后的朱漆柱子,“此柱便是我此生归处!”
清寒半晌无言,定定望着舒齐纨,喃喃道:“齐纨,你宁死也不愿陪伴在朕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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