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映辉拖着长摆离去的步伐是坚定而潇洒的,这成长的模样是想让谁来看看呢。
怀山长公主自午后入宫就一直未出现在宋映辉的面前,直到晚宴开始前才和太皇太后一同出现,带着几分疏离。与其他人半是端庄半是随性的打扮不同,太皇太后一身墨色绣金凤的礼服,一头银丝之上驾着凤冠,又饰以珠玉,光彩夺目。宋映辉正为怀山长公主皱起了眉头,太皇太后却用手杖叩响了地面,唤他一声:“皇帝。”
“孙儿见过皇祖母。”宋映辉一收神,立刻躬身向太皇太后行礼。
“不必多礼了,都是自家人。”太皇太后拍着怀山长公主搭在她胳膊上的手,看也不看宋映辉一眼,随口又问了一句:“皇帝今年是要十八了?”
“回皇祖母,孙儿将满十六。”
“哦?那可真是不大呢。”太皇太后年轻上几十岁的时候确实是无可挑剔的美人,如今却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干干瘦瘦的身型甚至瞧着还要更苍老些,她轻轻一摇袖子,问说:“享原,你这皇弟可真是年少,可能承担起我大昭的江山来?”这话是在问怀山长公主。
“辉儿一直以江山社稷为重。”怀山长公主低眉顺眼地回说。
“还未满腹诗书,就可心怀江山?”太皇太后似是不屑地哼笑了一声,“有趣。”
“皇祖母,孙儿……”
“皇帝,你跟着贺稳习得了些什么,平时多让哀家瞧瞧。”
“是。”宋映辉不知太皇太后为何突然提起贺稳,但听到这个名字他突然心口一紧。
太皇太后没有搭理宋映辉,她抓起怀山长公主的手放进自己的手中,用手指摩挲着,然后说:“享原,你可晓得那贺稳平时教皇帝些什么?”
“享原并不知晓。”怀山长公主微微一偏头,回说。
“不知晓?那你且瞧瞧皇帝不便知晓了?”太皇太后眼珠一偏,扫了一眼微低着头的宋映辉,然后又盯着怀山长公主一扯嘴角:“你还满意皇帝在贺稳手中长成现在这般样子吗?”
怀山长公主突然皱了一下眉头,她被这个古怪的问题牵绊住了,却又不能犹豫太久,只得选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贺大人是您亲择的帝师,自然是极好的。”
“哀家知道贺稳是哀家挑的,哀家比你更知道贺稳是什么人。”太皇太后似乎很是不满怀山长公主的说法,又逼问道:“贺稳,好还是不好?”
“这……”怀山长公主先是抬眼去看宋映辉,后者正是一脸焦急地望着她,可就连她也难得支吾了起来:“贺稳……他……”
“皇祖母。”宋映辉突然向前一步冲太皇太后深深一俯身,然后立起身子来,认真地看着那苍老却凌厉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贺夫子是朕的帝师,只有朕才知晓他是怎样之人,皇姐如何能说得出好与不好。”
说完这句话后宋映辉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既不笑也不怒,看着这般模样的宋映辉,太皇太后微微一顿,不过很快便又盯上他的眼睛,说道:“这贺稳难道只教皇帝漠视礼法吗?”
“他没有!”宋映辉听闻,张口便去反驳:“贺稳他才没有!他……”话到此处却突然噤了声,宋映辉一时之间竟是想不起来贺稳有教过他些什么,也想不起贺稳对他哪里好过。平平淡淡讲出来的四方之事,却从不过多深究其因;漫不经心地称赞过的字画,却不曾抬笔指点一二;就连一同用膳都叫他一脸满是为难……在心里细数着贺稳的千般不好,而宋映辉的脑海中不断涌现出来却是贺稳第一次对他笑的模样、翻着书页的手指、认真对他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嘴唇,还有,一捧浅白的月橘。
然而宋映辉也知道贺为他稳做过的事情,别人可以做得更好,但他望着太皇太后和怀上长公主,却觉得一切似乎都是贺稳的模样。
太皇太后瞥眼打量着突然失神的宋映辉,紧紧一抿嘴角,面颊上的皱纹更加深邃,就像她的心思,从字字句句中蔓延到深处。就好似对着宋映辉没什么话可说了一般,她又对怀山长公主说:“若是贺稳做不好这大昭皇帝的帝师,大可要别人来。享原你不是心中早就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怀山长公主和宋映辉同时一愣,两人都晓得之前帝师最为合适的人选是陆不然,就算是现在看来他也远比贺稳要合适得多,但是谁都没有立刻应声。怀山长公主是处于谨慎,之前为了让陆不然来做帝师,她跟尹沉婴一番明争暗斗太皇太后也是看在眼里的,但她依旧择了这个歌名不见经传的贺稳,如今又突然提起陆不然来,实在是担心其中有诈。至于宋映辉,他只是单纯地想到贺稳要怎么办。
两人这样的反应并未出乎太皇太后的意料,她悠悠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啊,莫要忘记哀家今年已是六十了,还是多用上几分脑子来揣摩哀家的意思吧。”
正不知怎么开口回答,宋映辉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女子的声音,听着便是极傲慢:“母后何必跟这些小辈儿多费心神。”
“何止是哀家为他们呢。”太皇太后看到一身金灿灿的尹太后,不禁眯了眯眼睛,“你也是。”
“儿臣自然该为母后分忧。”
“晋兰。”太皇太后突然叫起了尹太后的闺名来,后者明显不悦地皱起了眉,而太皇太后很是平淡地说道:“你有心了。”
“谢母后。”尹太后虽然这么说着,眼神中却像是含了尖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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