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您醒了。”
廉贞不知打哪儿无声无息地飘了出来,也不消胤祺开口,替他披了件儿衣裳轻声道:“贪狼去接破军他们俩了——说是昨日明珠府上贺年,趁着人多手杂,这才把那东西给顺了出来。您不消操心,这刚走了没多久,估计转眼也就回来了。”
“破军跟禄存都快常年搁明珠府上当下人了,也是够辛苦的。”胤祺揉了揉额角轻笑一声,微阖了眼缓声道:“等他俩回来,你们就一块儿收拾收拾,咱也该跟着皇阿玛下江南去了。”
“主子,您下江南准定得有人随着。可咱走了京里头却不留人,是不是也有些不妥……”
正说话间,贪狼已推了门快步进来,闻声便接上了一句。胤祺微抿了嘴略一寻思,却也是点了点头,轻笑着敲了敲脑袋道:“可是烧糊涂了,你看着谁留下保准儿,留两个在京里头也就够了——先不说这个,快给我弄点儿水喝,嗓子都快烤干了……”
“诶。”贪狼利索地倒了水给他端过去,又从怀里头掏出一方私印跟一张纸条来,一并呈给了自家的小主子过目,“主子,这是那条子的原件儿,还有这一枚私印——属下已经对过了,分毫不差。他要推说是造假,可也难就造的这么真儿出来。”
“你说这明珠也是有意思——说他不落款精明吧,还非得用这私章,说他自个儿不露头算是识时务吧,却又把揆叙那小子给亮了出来。”
胤祺一口喝干了茶水,拿着那张条子掸了掸,摇摇头颇有些感慨地轻笑了一声:“他那个二儿子也是个精明能干的,皇阿玛毕竟也还念着他们家的功劳。好好儿的若是不搅进来,日后少不得还有启用的希望,可如今这么一闹,却是任谁都保不住了……”
“也是明珠的运气太背,遇着了咱们主子盯着他。”
贪狼笑着应了一句,熟练地替胤祺把床铺收拾齐整了,又给他背后搁了两个软枕,扶着他靠在上头养着力气:“只是——属下还是有些个看不明白,这‘遮月断松’个字,叫那禧佛一看,怎么就知道是要灭那三个刺客的口了?”
“明珠自个儿也当过刑部的尚书,这刑部里头有些个暗话儿,就跟你们江湖上的切口一样,只有他们自个儿的人才能听明白。”
胤祺放松向后靠去,手中把玩着那一方小小的私印,轻笑着缓声开口道:“所谓遮月断松,对应的是东坡居士的那一句‘明月夜、短松冈’,意思就是断了这‘夜来幽梦忽还乡’的路,速速动手,免得夜长梦多。还有什么‘花间晚照’,意思就是消息已红杏儿泄出了墙去,千万得小心应付。若是在那杏儿上头点一抹胭脂呢,就是说‘花褪残红青杏小’,对着后头那句‘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这就是叫赶紧寻个机会把人放了,外头有人等着呢,利索儿的不准耽搁……”
“这可比江湖上的切口风雅多了。道儿上说的都是什么扁利子、边爪子、地崩子的,相比之下实在是俗气得很。”贪狼听得新奇,忍不住轻笑了一句。胤祺却是含笑摇头,轻叹一声道:“江湖的切口是约定俗成,用来亮招牌使的,未见得多风雅,做的却未必是那见不得人的事儿。可这官场里头若是到了有话儿不能好好说,非得暗着打机锋的地步,可也就多半儿没什么好事情了……”
“好,这话说得实在是一针见血。朕今儿也是大开眼界了,原来这古人的名章佳句还有这么个用法儿,朕的刑部里头,竟也还有这么些个精巧的门道。”
屋门忽然被轻轻推开,却是康熙含笑走进了屋里头来。胤祺倒也没有半点儿被抓包的心虚,撑起身子笑着唤了声皇阿玛,又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搁在了炕边儿:“皇阿玛,儿子幸不辱命,这一桩差事可算是在下去之前给了了。”
“什么事儿都不急——今儿的身子怎么样了,可好受些了没有?”
康熙脱了外头的衣裳撂在梁九功手里,却是快步走到了炕边上坐下,又亲自试了试他额顶的温度,这才略放下了些心,笑着揉了揉他的额顶道:“可算是不烧了,昨儿看得朕心里头那个难受,一整宿都没撂下心……”
“儿子还得这么烧个七八十年的呢,皇阿玛可千万别再犯愁了,要不可没个能愁得完的。”
胤祺笑着应了一句,挪进了自家皇阿玛的怀里头,搂着他的胳膊轻笑着开口。他也知道自个儿今年的情形比往年都凶险些,连那些个不常照面儿的兄弟都隐隐约约的感觉出了他的不妥来,更别提这两个月亲自盯着他的康熙了——只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自个儿根本就没有半点儿比往年虚弱的感觉,病一好了也照样能生龙活虎活蹦乱跳,最多就是小病小灾的连着不断罢了,根本用不着多当回事儿,金贵地养着反倒给养得娇气了。
“朕乐意愁!”
虽然听着心里头熨帖,可这臭小子没心没肺不把自个儿的身子当回事儿的态度,却依然总是叫人看着就觉来气。康熙没好气儿地瞥了这个老叫人操心却又半点儿都舍不下的儿子一眼,照着他的脑袋轻拍了一巴掌:“臭小子——你要是能好好儿的给朕活上七八十年,朕替你愁一辈子都高兴!”
“得——还有高兴犯愁的,这可得怎么个愁法儿……”胤祺缩了下脖子低声嘟囔了一句,又眼疾手快地抬手护住了脑袋,就着炕沿儿一滚就逃离了危险区域:“皇阿玛,不闹了不闹了,咱说正事儿,正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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