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锐很骄傲。他学习不是为了父母,不是为了未来,只是为了超过其他人,这是他快乐的源泉,当他发现集中这个省所有优等生的城市不再有可以超过的对手,前路空无一人时,他就不想学习了。这个时候,他的老师告诉他,还有一个人,叫做白栩文。白栩文不喜欢参加比赛,不喜欢参加联谊活动,不喜欢参加一般考试,所以大家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但他的老师知道,其他学校的老师也知道,他的老师告诉他,如果白栩文愿意转校,他们学校愿意拿陆明锐换。其实他的老师并不知道,白栩文的成绩到底如何,只是偶然在饭局上听大学师兄讲过这个学生,酒过三巡的师兄这么说,我们一年级有个学生,叫白栩文,从入校起到学期结束,只上了三十节课。我找来他的班主任,告诉他这个学生严重违反纪律,应该受到处罚,但他的所有老师都来求情,说这是因材施教,让我等到期末考试之后再做决定。结果他考了第二名。你瞧瞧,一个长期缺课的学生,考了第二名,不是班级第二名,是全年级第二名。我找到他的数学试卷,想看看是否作假,你猜怎么着,后几页的大题,全没写过程,只得了一两分。他只做错了一道题目,那是因为标准答案印错了,他的答案才是正确的。因此他是第二名,不是第一。我这才明白,上学对他而言没什么意思,就由着他去吧。
陆明锐的老师,吹捧道听途说的白栩文,威胁陆明锐,要用白栩文换掉他,旨在激励他。他却信以为真。他在心底塑造了一个名为白栩文的假想敌——头发稀疏少年白头、额骨凸出、戴着深度眼镜、笑起来神经质,像个文质彬彬的小老头。他一直在等待和白小老头交手的机会,直到他的学校决定和白栩文的学校共同举办考试。
那是一次期中测验,两个学校的学生汇聚一处,盛况空前,按成绩排序分abc等班,以杜绝作弊的可能。a班只有十个座位,贴着陆明锐和白栩文名字的课桌并列一排。
陆明锐早早就座,耐心地等待着素未谋面的敌人。英语考试开始了。监考老师分发试卷,陆明锐不安地瞥着空荡荡的邻桌,他等的白栩文还未到场。他想,白栩文可能是路上塞车,正心急如焚地赶来,要迟到几分钟。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时候,住校生白栩文躺在被窝里,为怎么给席飒然写信殚精竭虑。
听力选择题开始了,考场静得只有机械的男女声,以在陆明锐听来极缓慢的速度,麻木地念可笑的听力材料。白栩文的座位依旧空着,空白的试卷寂寞地摆在课桌上,似乎正等着白栩文来填满。陆明锐没有动笔,如果白栩文放弃英语考试,那么他也会交白卷。他需要的是公平的较量,淋漓尽致地分出高下,而不是轻而易举的胜利。
广播里的磁带停止转动,听力材料播放完毕。全场传来窸窸窣窣的翻动考卷的声音。陆明锐没有翻动考卷,他的答题卡和考卷平铺着,完好如初,如同邻桌无人问津的那几张。他的心情很好,有一点愤怒,有一点委屈,仿佛被人遗弃,但更多的是无以复加的期待,他等的越久,筹码就垒的越高,竞赛就越刺激。
考生们刷刷地涂抹着答题卡,陆明锐却望着敞开的门外。监考老师已经离开了。这是个没有必要监考的地方,每个学生都有自信自己的答案才是正确的,只要他们接过试卷,在答完题之前要他们抬头难于登天。所以,有人端着豆浆杯晃进考场时,其他学生都没有看见,陆明锐却目不转睛地盯着。
这个人就是我,我就是白栩文。陆明锐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我没有戴眼镜,也没有凸出的额骨和少年白头,更没有神经质的笑容。我拉开椅子,坐在他的身旁,从衣兜里掏出一袋小笼包,就着豆浆填满我的肠胃。不是填满答题卡,而是填满肠胃。陆明锐后来反复强调这件事,他保持着试卷的洁净,保持着比赛的公平性,期盼我动笔填满答题卡,我却看着早已作废的听力材料呆板地吃东西,像一个没有纪律毫无灵感的低能儿。更让他失望的是,我没有带铅笔。这意味着我根本没想过涂抹那些空白的圆圈。
考场迟到,忘记带笔,吃着早饭,我在这种情况下认识了陆明锐。他的猜测并不正确,我是打算填写答题卡,但这天清晨,我精神恍惚。我收到了席飒然的来信,信中写道,你不打招呼就转校逃跑,我给你写了几十封信,你一封也没回,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这样的朋友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我,音信全无,我们绝交吧。我看完之后,思虑了很久,该如何回信,最终信纸空白一片。
我是个不吐露心声、不写日记的人,甚至在周记和考试作文中,你也找不到任何有关我和我家庭的蛛丝马迹。我严格地保守着内心污浊死寂的秘密,为此,倘若有必要,我会和一切接近我的人切断连系。
我思考着这件必须保密的事情,在充耳不闻的听力广播声中,寻找到了我的考场。考场都一个样子,桌子稀稀拉拉,坐着埋头奋斗的考生。对我而言,在写着白栩文这个名字的课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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