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也挨了重重的一顿打,可心里却是高兴得不得了。
总算有人是不想他死的。
把他从桥上拖下来的肖蒙,带他去喝酒的肖蒙,让他抱着哭个不停的肖蒙,借他房子住,帮他找工作,搂着他入睡,偶尔也用温柔的表情对他。
不知道为什么,想着那个人,虽然怨恨得厉害,虽然知道那些好处都是假的,一时手却微微抖起来,喉咙噎着,竟然不再忍心跳下去。
左思右想,心里苦得难受,就这么呆呆的,红着眼睛望着脚下,在那里一直站到天亮。
"加彦,你不用这么拼吧?"佘瑟有点担心地拍拍男人瘦骨嶙峋的肩膀,"再怎么缺钱,身体也是要小心的啊。"
"嗯,"加彦朝他笑笑,疲倦地活动了一下手脚,"我欠别人钱......"
"那我先回去,你也别加班得太晚。"
加彦应着,揉了揉太阳穴。
他在外面临时租了个地方住着,其实只是地下室,从那大半截都埋在地下的窗口可以看见来往行人的鞋子,家具少到几乎没有,在规定的时间段里才可以借用房东的厨房。
但房租便宜,算起来也觉得不坏。
才住了三四天,不大习惯也是正常的,等再住久一些,自然而然就熬得过去了。
到时间该把下一笔钱还清,这么想着加彦就又强打起精神。原先和肖蒙住在一起,"朋友之间",分期还债不是太严肃,迟个几天或者数额不足都不计较,反正迟早会全数归还。
而现在肖蒙和普通的债主没什么两样。
他只想早些把这一大笔债还完,以后和肖蒙就半点关系也没有。如果有办法连那段时间里他的吃住和日常用度也还得清楚干净,什么都不欠肖蒙的,那就最好了。
虽然不愿意想,可是满脑子都是肖蒙的脸,想着肖蒙对他只是那样的鄙夷轻蔑,心底那份卑微的自尊就梗得他连喉头都发痛了。
一天过去,两天,三天......
加彦都没有回来。
肖蒙瞪着天花板,觉得死心了,没什么可想的。
他也没法多想,稍微一动,头就胀得发晕。加彦一走他就病倒,虽然可能不过是风寒,他却有几乎死去的感觉。
屋子里空荡荡的,觉察不到人气。他没有再出过门,就这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吃饭,也不说话。
只不过是那么一个不起眼的男人而已,从头到脚都没什么好,又不识抬举。就算走掉又怎么样?!他还乐得轻松。以他的条件什么样的床伴找不到,加彦那种下等货色,不要也罢。
然而无论怎么咬着牙对那个男人诋毁嘲弄都没有用,这样的自我安慰现在已经支撑不了自己。
心里都空了,躺在那里满心只想着加彦,傻气的样子也好,畏缩的样子也好,软弱的样子也好,他一遍遍翻来覆去地想,想得自己乱成一团。
要是能把那男人再抱在怀里就好了。
不用说抱着,那男人肯再站在他身边就好了。
想到男人那样伤心得发狠的眼睛,他居然有了一丝丝后悔,嗓子里也苦了起来。
如果那时表白,会怎么样呢?
但也只是软弱地想想而已,他开不了口的。
加彦会怎么回答他,不用花力气推测他也清楚。
那男人一定会慌慌张张地说"我们是朋友",然后给他一个吃惊又怜悯的眼神,想尽办法安慰他。
却不会爱上他。
这种来自弱者的伤人的同情,他不要。他这么骄傲,这么高高在上,他用不着向人低头乞求什么,他什么也不会缺,他不会舍不得谁,他......
发着烧,又逞强着不想向任何人求助,头部胀裂般隐隐作痛的感觉真是烂透了。
喉咙干渴,却完全没有吃药喝水的打算。不自觉伸手,拉开床头抽屉,在里面摸索,很快熟练地摸到一个触感笨拙的东西。
是抽屉里的泥人。加彦回乡下扫墓时带回来给他的礼物,当时他顺手接过,不屑地"切"了一声,表示看不起的便宜货。
其实一直都小心收起来,害怕被加彦看到,藏到抽屉深处。
冰凉的质感在温度过高的掌心里,分外鲜明,让他眼睛都有点模糊起来了。
"加彦。"
泥人只用微笑的表情看他。
"我喜欢你。"
大概是高烧得脑子不清楚了,才会对一个无生命的泥块说这种话。
泥人仍然是宽容的微笑表情,眼神温和地望着他。
"你知道吗?"
泥人安静地微笑着,满脸和那男人一样无知又淳朴的笑容,却不开口说话。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
就像那个男人一定会愤怒地离开他一样。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偏偏他又那么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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