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合计了半天,还特意打了通电话给还在军区的季铭,让他帮忙参谋参谋。季铭接到电话先是一愣,接着很高兴说明天晚上回来睡,顺便看看自家的小弟最近到底出息成什么样子了!
家里几个人叽叽喳喳的,热闹又喜庆的终于定下了南京的中央大学,一是中央大学的师资力量是几所大学中最好的,二是季铭在南京那边有好些认识的朋友,可以帮衬一番。
季业很是乖巧的答应了,当着一众人的面认认真真的将‘中央大学美术系’几个大字填了进去,没有人发现任何的端疑。季业这阵子实在是太乖了,他变了很多,家里对他也放心很多。没有人知道他在深夜偷偷用油画笔涂掉了那个大人们讨论了一晚上的答案,他凑在窗边,冰凉的月光照在纸上,他握着笔,一笔一划的写下,“日本东京大学医学系”几个大字!
他的心里一直卡着一根刺,那个寒冷的夜晚,穿过回廊的风,和金医生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回放,没得治了,遗传,大少爷,这几个字就像一根卡在喉咙口的鱼骨,取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稍稍呼吸也会痛入骨髓。
他还是绝对孤注一掷同这命运搏一搏,他不相信他这一辈子都要活在按部就班的轨道里。他要离开家,远渡重洋,去到一个陌生寒冷的国度,哪怕这样叛逆的代价是要他放弃他热爱的绘画,让他离开他深爱的那个人。
季铭第二天推掉繁忙的工作回家小住,只是现在的季业只是对着大哥礼貌的点点,再没有以前那种一看见就扑上去拥抱的劲头。这让季铭一边感叹着孩子长大了,一边心里很是失望。
一整个晚上,他们都只是你问我答的模式。曾经那个聒噪笑闹的季业好像一下子变得成熟稳重,让人不太适应。一顿饭吃得季铭如同嚼蜡,食不知味。看着对面扒完饭就起身,对他的目光毫无反应的季业,季铭心里有些变扭。
弟弟不粘自己了,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
季业知道,二姐出嫁这件事里头多多少少有二哥的影子。如果他制止,孙都督没有胆子娶二姐,但是大哥却不置一词的默认了,这一认知让季业既无力又痛恨,就像现在他看每一个对他言笑晏晏的家人一样。这些大人只用一句为你好,就堵住了你所有的反抗,他们以为的好就是替你安排好一生的路,顺风顺水,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还有那个可怜的被当作筹码送出去的二姐,他们都只是为了维持这个家族微不足道的所谓荣誉罢了。
季铭看着季业房里的灯光很快季熄灭了,叹了口去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然后蹲在窗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季铭的身影越走越远,他叹了口气,靠着窗边慢慢滑落,坐在冰凉的地上,整个人隐没在黑暗里,从小到大,不管干什么坏事他都不会瞒着大哥。因为他知道,大哥会无条件的包容自己,会是自己的保护盾,只是这一次,他还会原谅自己的任性和叛逆吗?
季业不知道,但是他不想骗大哥……
深夜,季铭睡得并不安稳,总是听见屋顶上有一群乌鸦在徘徊,嘶哑的乌鸦鸣叫吵得他整个人都有些烦躁,他刚想翻个身继续睡,就听见一声细微的门响,老木门吱吱呀呀的被人小心翼翼的打开。
季铭的意识一下子清醒过来,虽然那声响很轻很小,但是他很一向很相信自己的判断。立刻闭上眼睛,绷着身子动不动,手却慢慢放到枕头下,手摸到那把上了膛的手.枪,等待那个深夜造访的人。
来人的动作很轻,或者说他大概还在犹豫什么,挪了好久才到近前,季铭抓住机会,翻身而起,目光锐利的看向黑暗中那个模糊的人影,枪口对准,低声喊道:“不准动!”
来人像是被吓了一大跳,他往后退了一步,睁大眼睛看着那黑黢黢的枪口。
“阿业?”即便很黑,但是季铭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自家弟弟,就是认出来,他才觉得奇怪。他放下枪,松一口气皱着眉问道,“怎么了?这么晚来找哥有什么事吗?”
季铭走近了才发现季业居然没有穿鞋,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上,窗外朦胧的月光笼罩着他瘦弱的身形,这几个月,他好像瘦了很多!季铭有些心疼,上前想宽慰季业。
季业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刚刚生死一刹那的感觉好像还让他心有余悸,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对面的是他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大哥,哥怎么会伤害自己呢?只是,他到底该不该告诉哥那件事?……
“哥……”季业的声音很小,犹如蚊蝇,“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是不是又惹什么祸了,没关系,说出来,哥给你担着。”季铭上前握住季业的手,那双手冰凉,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
“哥。”季业抬起头,尽管周围一片漆黑,但是他也能感受到哥给予他的包容和宠溺。手心里的温度让他大着胆子硬着头皮道:“我想去日本留学。”
“阿业,你说什么?”季铭像是听了个笑话,揉了揉季业冰凉的发丝,耐心的劝道:“怎么想起来去日本,那里不安生。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吗?去中央大学,哥也可以常去南京看你。”
“那不是我的决定,是你们的!”季业昂起头反驳,声音高了一个八度,像是发泄这些日子来的无名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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