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繁脸色变了变,忽然厉声道:“枉顾父亲的性命也是好儿子”
安晟垂下眼,看着两手间的镣铐,随后昂头淡淡说道:“忠孝两难全,大国而小家。皇兄可是忘了,这曾是父皇教我们的。”
这次换安繁大笑不止:“忠的哪国,舍的谁家,安晟,朕也曾有个好儿子!若不是这个安子懿……朕的儿子怎么会郁郁而终!”
安晟皱着眉头,看着安繁道:“那些传言是真的,真的是你火烧宇都嫁祸懿儿。”他本还抱着或许是哪个奸佞之人怂恿皇帝的想法,现今看来,根本没有什么人进谗言。
安繁沉默,他怎么容得下安晟父子两手握兵权,即使没有太子一事,他也一样会让安子懿不得好过。
许久,安晟才道:“生于皇家,为了权力,兄弟之间甚至不惜反目数不胜数。”他的笑里充满讥诮道:“我曾坚信手足之情,也曾被仇恨纠缠了半生……到头来才幡然醒悟,权力至高无上,果然是没有什么可以比拟的。我不该执着誓约,一生为其所缚。”
安繁一脸冰霜瞥了眼城外的大军冷冷道:“不论过去怎样,我们的路已经走完了,醒悟也为时已晚了。”
城楼下,子懿大军的战争号角低沉长鸣,安晟不再言语,他仰头望天,天边彤云密布,朔风渐起,雨雪雰雰。他眼中的光亮暗了下来,瞳仁中映着漫天箭矢,由远至近直奔城楼扑面而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安晟似乎回到了二十四年前相遇的那一日,那个女子鲜衣怒马,身漫残阳余晖,笑着对他说道:“这才配为我邵可微的夫君。”那笑容璀璨夺目,他怔怔的看着,那女子那样的令他着迷,他实在无法移开双目。
深爱过的人才能知道,什么是刻在骨子里的感情,什么是浓得化不开舍不去的情感。
他曾以为,即使天荒地老,桑海沧田,他们也会在一起……
还有那个仲夏之夜,在那个骤雨之夜,那个降生的婴孩响亮的啼哭声让他欣喜若狂……那样激动喜悦的心情噎在他胸间让他此刻依然能感受到。
安晟将深锁的眉头舒开,竟是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只是牵扯了脸颊才觉面上冰凉一片,原来恍惚间已是泪下。
这一路情仇,像是怒风狂涌般霎时充斥着他的胸腔,恨爱纠缠得难分难言。
他后悔吗?
这一刻,安晟心中竟没有答案。
或许他能肯定的是,他是有遗憾的。
箭密密麻麻的就如暴雨落地般地钉在了城楼上。混乱中安繁在禁军侍卫的舍身掩护下下了城楼,他回头看了眼方才所站的地方,全被箭羽所覆盖,箭挨着箭竟然没有缝隙,来不及躲避的人几乎被射成了筛子,替他挡去箭雨的侍卫身上满是箭支他竟都无法辨认是谁。
在侍卫的护送下安繁下了城楼,城外攻城锤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厚重的城门,也像是一下一下的撞击在安繁的心上一般,他知道那城门再坚固也抵挡不了太久。此刻他比谁都清楚,他已在绝路上了。
群臣们劝安繁暂时离开宇都,待大军回来再想办法。安繁只觉得可笑至极,这些个平时对他阿谀奉承的大臣们,替他出的这是什么主意?他离开了宇都,这些大臣便会立即恭奉新主,待大军归都之时,军队早已易主了,他还想什么办法?更何况宇都被军队包围着,他要出城谈何容易?
什么叫墙倒众人推?
安繁没理那些大臣,他径直赶回皇宫内,持剑将自己的嫔妃们都杀了,还放火烧了各处的宫殿。皇宫内一片纷乱嘈杂,太监宫女四处敛着财物,四处奔走逃离。
安繁最后是在奉先殿里寻到的太后。太后跪在祖先的神龛前正闭目祈愿,听到身后的声响她也没有睁开眼,只是对着神龛喃喃道:“愿先祖佑我大夏。”
安繁只是站在殿外,静静的看了自己的母后一会便走了。即使他知道奉先殿里的祖先不过是一堆木头罢了,可他还是不会去烧这殿宇。而他也不会去杀自己的母亲。
“皇帝……”
安繁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太后回望安繁的背影,久久不语。
“走吧。”太后哽咽道。
安繁讥笑道:“走?走去哪里?”
太后没有回答安繁的问题,她有些艰难的转身跪在了神龛面前。
安繁顿了许久,他知道太后一直在看着他,他等到太后转身才迈开步子。
宇都的城墙犹如铜墙铁壁般牢固,可惜固不过人心。昭明帝早已声名狼藉,城中百姓动摇,号称最坚之城的宇都也不过一日便攻破了。
一日一夜的战争终在天色破晓之时结束了,子懿的大军攻破了城门。
当子懿一个人踏入了广阳殿,安繁正坐再那高高在上的九龙宝座上,他威仪纵生,面色肃穆不苟,即使破城了,他依然还是皇帝。
空旷的大殿里没有一丝声响,唯有烛火还在摇曳着,不知人间悲欢。
“安子懿。”
子懿抬起的眼眸没有一丝情感却布满了血丝,眉宇间有沉重的倦怠。他只是那么看着安繁,并不回应安繁。
“你倒是狠得下心,你做事可比安晟果决多了。安晟那人,最看重的就是一个情字,只要有感情他再恨,也舍不得做绝,否则当年你就该死在那火刑架上。”
子懿并不说话。
安繁继续道:“这么多年的苛责,你都熬过来了,安晟多少也是留了心的吧。”
许久,安繁看子懿也没有回应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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