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扉页,漂亮清爽的手写字体用片假名和阿拉伯数字写明了奇妙的标题。我努力拼读了半天才意识到クリプトグラフィ对应的英文是cryraphy,这样看来,标题全称是《密码学的七道习题》。
“……好像很有趣。”
而且恰好是绘楠会喜欢的那种。
正想着他,绘楠便从背后出现了,目前还是空手的状态。我把笔记递给他,指着扉页还来不及介绍什么,就看到了绘楠挑高的眉梢。这是他遇到感兴趣的事情时的直接反应,接下来的戏码必然是像小孩子一样、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不撒手了。
出乎意料地,绘楠在粗粗翻阅一遍之后,虽然表情与神色明显是在意的,却还是把笔记还给了我。
“不喜欢吗?”我疑惑道。
“恰恰相反,非常有趣。”绘楠毫不犹豫地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是手头拮据吗……”我在心底嘟哝着,把笔记本夹在腋下,掏出钱包向收银台走过去。正好绘楠久病初愈,这本笔记就当做驱邪贺礼送给他好了。
这样想着,把笔记和一张野口英世一起递给立原店长时,我听到了绘楠仿佛松了一口气的评论:“果然没错……比起我,这本笔记更适合青浦先生。”
“哈?”
于是,本来想买下作为给绘楠的病愈贺礼的笔记,就这样毫无道理地留在了我手里。
绘楠的专业是某种数学相关的未来科学,但是兴趣内容远比专业范围广泛,每次看到有趣的材料就会钻研很久,有时候还会连续通宵直到我忍无可忍威胁要往他咖啡里放安眠药。这次的笔记怎么看都在绘楠的狩猎范围之内……
还没有想出究竟就到了晚饭时间,我一边煮着咖喱牛肉乌冬面一边思索的时候,绘楠万年难得一遇的好心发作,主动向我解释了笔记内容。
“是关于密码学的笔记。作者似乎在学习加密算法,但并不是学习作业之类的东西。”绘楠倚在冰箱门上,一边看我煮面一边介绍,“从活页簿里找到了七个信封,内页里分别装有七篇密文、算法提示、还有专门标注出的空白明文区域。比起习题集,我更倾向于认为那本笔记是类似于艾勒里·奎因那样的读者挑战。”
说到这种技术领域我就像在听乱码,脑子跟手上调配的酱汁一样迷糊,直到最后一句才被勾起了兴趣:“就像密码版的漂流瓶?”
“没错。”
绘楠边说边若无其事地移走了辛口酱油瓶,动作如此坦然,我都不知道从何吐槽。这个人嗜甜怕辣,口味比猫还轻,又有一张惹人怜爱的漂亮脸蛋和与之完全不成正比的暴君性格,叫人心软又无奈,完全拿他没办法。
“七份信封都贴有90元的邮票,地址栏则全部是空白的,据我推测,作者本来是想把这些密文分别寄出,后来又放弃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绘楠打了个响指,“总之,最后整本笔记都被卖到了立原的店里。”
职业病使然,我瞬间联想起了泉镜花式的误解与宿命论,甚至开始构思其间缺失的故事,包括信封地址留白的无奈和不得不加密的来龙去脉,以及由此衍生出的诸多爱恨情仇。
半晌,我回身郑重请求道:“务必把信件内容解密出来,拜托了,不然我的心脏会被好奇之猫挠破的。”
绘楠目光奇异地看着我:“……青浦先生心里的好奇之猫早就死掉了吧。”
……
好有道理,无言以对。
沉默片刻,绘楠稍微收回了苛责的口吻:“我可以帮忙;但既然笔记归青浦先生所有,解密的事情也应该由青浦先生担起责任。”
“……你在开玩笑吗?”
理智与情感难得地持有相同意见,我在脑子反应过来的瞬间就开始跳脚。这种事毫无裨益。首先我对于密码学一无所知;再说了,密码学毕竟是数学分支,听起来再有趣也肯定会牵涉到大量干瘪乏味的技术细节,怎么想都是趁早拒绝的好。
我回头刚想进一步说明,对上绘楠的视线,却什么都讲不出。袅袅的蒸汽里,他的眼神也模糊不清,有一点浅薄的期待,又有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难过。没有开通风的厨房里热得可疑,蒸汽把所有拒绝的话语都噎在了嗓子里,空气中只有面汤沸腾的咕噜咕噜声。
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气氛却严肃得好像求婚现场。我完全搞不懂绘楠的坚持。想解密的话自己去做就好了,为什么必须拉上我?包括说笔记更加适合我的时候也是。都说了我的好奇心之猫已经在生活的洪流里淹死了啊……
心中陈列了一千条理由,眼神却仍然被绘楠的视线死死锁住。现在绘楠看上去更难过了,还有些不知来由的恼怒。厨房里的暖光灯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怒火而泛着太阳一样耀眼的光芒。
美色误事啊……在心底叹了口气,我清了清嗓子:“既然你诚心邀请了——”
大概是因为跟绘楠生活得太久,被岁月车轮狠狠碾压过的好奇心之猫也不自量力地复活了,我明明还差五千字的专栏没交稿,上次被退回的书稿也需要重新整理。就是这样一个疲于奔命、毫无野心的平凡专栏作家,居然答应了去解开困难的密码,还在答应的同时感到了些许的乐在其中……
心中念叨着关乎生计的琐事,我再次望向绘楠。刚才的难过毫无痕迹,他看着我就那样笑起来,露出了像小孩子一样、富有感染力的天真笑容。
习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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