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一个小小岔路,死依旧是死,可多走了这几步,他好像就能从“意外身亡”变成“安然而逝”。
就好像,他真的曾被什么人一笔一画地放在心上过。
叶峥在车上看见那个身影时,差点就直接拉开车门冲出去。然而等真的开门下车时,他那一步堪堪卡在半空,险些没跨出去。
那个靠坐在树下垂着头的人满身是血,因为只穿了薄薄的西装外套,从侧面看起来瘦的形销骨立,整个人几乎冻成了一尊冰雕。
那不是他的江可舟——不是那个会在电话里镇定自若地说“只是擦破了皮”、一点都不狼狈的江可舟。
他茫然地心想:“我来晚了吗?”
许是被车灯惊扰,树下那人从半昏迷里醒转过来,微微晃了晃脑袋,偏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叶峥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目光扫过成片血迹,立刻像被灼痛一样别开视线,连伸手碰他都不敢。
眼前一切像个岌岌可危的噩梦,他既希望这不是真的,又害怕自己一指头戳碎了梦境,连树下这个脆弱的人影也要跟着一并散去。
嗓子哑得像干嚼了两把黄沙,叶峥乍一开口,尾音已经完全变了调
“可舟……”
多新鲜那,江可舟心说,原来叶峥也会露出这种的表情。
大金主不该是永远笃定、永远冷静、永远知道该怎么办……永远不会动心吗?
江可舟虚弱地靠着树,抬眼望向叶峥。天那么黑风那么冷,可他眼里盛着的笑意几乎是温和平静的。
叶峥高悬着的心又往上升了一寸,只待他一句话,就能轻轻放下,或者刹那间洞穿五脏六腑。
他听见江可舟微不可闻地说:“谢谢你。”
眼前屏障轰然破裂,心中洪水骤然开了闸。
叶峥从摧心裂肺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呼出一口冰凉的白气,一时间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抽抽着疼。他脱下大衣将江可舟囫囵一裹,狠狠地往怀里搂了一下。江可舟还没来得及喊痛,已被他腾空抱起来,直接送进了车后座。
“调头,去医院。”
周樊川不用他吩咐,迅速打方向盘开导航。来时已熟悉了一遍路况,回程时车子飙出了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原先江可舟那狗屁计划根本不顶用,叶峥直接给在医院的严知行打了电话:“是我。已经接到人了,让医院调b型血库存准备急救。你跟着救护车立刻出发,沿五环出城走301国道。我们在中途汇合,否则等开到医院黄花菜都凉了。先这样,动作快一点!”
车里暖风被调到最大,叶峥小心地把江可舟抱在怀里,分开大衣,探进去解开他衬衫的扣子。大活人比木头桩子好靠许多,江可舟迷迷瞪瞪的,直到叶峥的手落在他锁骨上才费劲地拦了一下:“太血腥……洁癖就别看了。”
“放开,”叶峥面沉似水地说。“别逼我动手抽你。”
叶峥打从见着他起就憋着一肚子火,这会已经有点压不住了,甚至还有愈烧愈烈的趋势,江可舟身为一个“娇弱”的重伤患只得松手。叶峥挑开他滚得跟抹布一样的西装,薄薄一层衬衣已经完全被血湿透贴在身上,肩头两个血洞还在不停地往外冒血。
叶峥万万没想到江可舟电话里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之下,掩盖的居然是这么狰狞的伤势。后怕之余,甚至有些咬牙切齿起来:“江可舟……你有种,真能沉得住气,啊?你他妈吃秤砣长大的?!万一我们走错路,万一这里离医院特别远,你打算怎么办?有几条命够你这么糟践的?!”
车里没有绷带,叶峥用力按住他伤口上方,蹭了一手血。温热濡湿的血液和怀里怎么也暖不过来的身体构成了双重恐慌,江可舟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眼皮半抬不抬,似乎快要朦胧睡去。
叶峥深吸一口气,俯下身贴近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轻轻问:“你怎么敢让我慢点开、小心积雪?如果今天来不及,你打算让我恨自己一辈子吗?”他的声调陡然冷厉起来,“把眼睛睁开,给我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不许睡!”
江可舟被他一吼,稍微清醒过来。如果不是疼痛仍在,他差点以为叶峥眼角那一抹红痕是自己的错觉。
“别担心……”他轻轻勾了下嘴角,“我答应你,绝对死不了……”
这话说的糊涂却笃定。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不见慌乱,面容近乎沉静淡漠,仿佛他心里装着一颗九转还魂丹,再重的伤也能吊住一口气,重新活过来。
他掌心里都是伤,叶峥只敢松松地攥着他的手腕,此时却突然低头,在他眼角旁轻轻亲了一下,几不可闻地说:“你不用这样……”
不必敬业,不必忍耐,不必受了伤……还要费心来安慰他。
这一晚是如此漫长,发生了太多事,叶峥起初不曾仔细理顺,然而江可舟电话里的叮嘱在他耳边反复回响,连同他刚才的那句话,犹如一声当头棒喝,骤然惊破了他自以为是的太平。
三年半——他与江可舟同床共枕了这么久,自以为眼光剔透,却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平静温和、懂分寸识大体,这是江可舟一直以来展示给所有人看的一面,叶峥起初也是这么以为的,甚至隐约动了“弱水三千,只取这一瓢温水”的念头。可有一天他突然得知原来所谓温吞不过是伪饰,江可舟其实是一锅煮青蛙的温水,与他以前遇见的那些人并无不同。
一怒之下,他率先说了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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